竺儒又是爽朗一笑,伸出手向下压了压,道:“竺先生别客气,请坐,请坐!”
罗升再拱手一拜,甩开长袍下摆,便坐会原席。
竺儒问道:“竺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罗升拱手笑道:“回禀大人,草民原籍河南化宣人,小的时候已经举家迁移,这些年一直在云南经商!”
竺儒看见罗升表情平静,波澜不惊,不像有假,不禁与胡严对望一眼,惊讶说道:“哎哟,没想到啊,咱们是他乡遇故知啊!”
罗升也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说道:“草民听说大人也高姓竺,难道……难道大人也是河南人士?”
竺儒哈哈一笑,道:“正是啊!太巧了,太巧了!”
“大人比草民年长,如此说来,大人还是草民的长辈!”罗升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道:“请大人受小侄一拜!”
按照李锦的提示,这竺儒虽然是郑州人士,在郑州任知府多年,但对民情民生极不了解,随便说一个河南的地方,都能将他唬住。罗升逮住这一点,深思熟虑之下,干脆自称自己是河南人,还改姓竺,为的就是通过乡亲而且同姓的关系,快速拉近彼此的距离,争取在短时间获得最大的信任。
果不其然,罗升的这一奇招已然起效,只见竺儒一脸喜悦,爽朗大笑,口中不停地说道:“免礼了,免礼了!”
胡严却将信将疑地问道:“但是我怎么没听说过有化宣这个地方?”
罗升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神情自若地微笑道:“小地方而已,在河南西边,没听说过不足为奇,但确有此地!”
胡严对河南等地也确实不太熟悉,既然罗升信誓旦旦地说出“确有此地”,他也不好多加怀疑,何况他也收下了罗升给的好处,更不能得罪了这位知府大人同乡远亲。
而对于竺儒来讲,虽然他对河南民情不通,但是他本人的思乡情绪却十分浓厚,一听说罗升来自自己的故乡,也不在乎是否有化宣这地方,心中对罗升的好感立即增添了几分,而且,最重要是罗升还是一个殷实商人,官商勾结一直都是竺儒乐此不疲的人生快事!
接下来,罗升又胡编乱造了一些家乡特色,那都是他平时耳濡目染得来的信息,虽然与郑州的实际情况联系并不密切,但是已经无碍双方之间的相互沟通,大家在一番兴高采烈地谈笑声中结束了第一次相会。
从那一天起,罗升每日都到竺儒的府邸与竺儒谈天说地联络感情,只不过所聊的话题始终与西厂沾不上边际,弄得四名家仆心急如焚,空闲时候就不停催促罗升尽快进行下一步计划。
其实罗升也一直在寻找着契机,但始终没能发现适合的机会,一直等到第四天,他也按捺不住,决定创造一个机会,把事情往前推进一步。
这天,罗升约了竺儒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用膳,就在二人推杯过盏、气氛正浓之时,楼下一名莽汉拿着个大酒坛子,一会儿“咕噜咕噜”地猛往嘴里灌,一会儿朝那街上的路人大呼小叫,还东歪西倒走着醉步,把一些沿街小贩的货架都推倒在地。
竺儒看不过去,召来随从要将他驱赶,四名随从领命而去。
那四名随从走到那醉汉身边,左右各两人将他拿住,那醉汉高声喝道:“谁敢动老子!老子是西厂的人!谁敢动老子!”一边喊,一边挣扎。
罗升佯装大惊,朝竺儒紧张地问道:“叔叔,这汉子说他是西厂的人,会不会……”经过几天的熟络,罗升对竺儒的称呼已经从“大人”跳升至“叔叔”,关系十分亲近。
竺儒摆摆手,笑道:“这醉汉满口胡言,他怎么可能是西厂的人呢?笑话!”
罗升明知故问,道:“听叔叔这话,难道叔叔认识西厂的人?”
竺儒笑而不语,举起酒杯与罗升的一碰,仰头喝完。
罗升也不敢怠慢,连忙把酒喝下,然后皱起眉头,说道:“叔叔,小侄有个事情,不知道该文不该说?”
竺儒看见罗升那神情,估计心中有事,便笑道:“但说不妨!”
罗升环顾左右,然后向竺儒凑近了一点,委屈地道:“之前,我有一些药材卖给了一位京城的熟客,没想到,那人竟然一直欠账不还钱,我去找竟然闭门不见,告官嘛又没有回应,到现在还没有收回那笔货款,听闻西厂在京城势力颇大,如果叔叔真的与他们有交情,能否让他们帮忙去说一说?”
竺儒停下手中的木箸,正色问道:“那人欠多少钱?”
罗升两手的食指一交叉,一副痛苦的表情,说道:“十万两啊,叔!”
“十万两?”竺儒瞪大了眼睛,“你那是什么药材啊?这么值钱?”
“都是一些稀罕货!”罗升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可惜啊,自从出了欠账这事情之后,我们就不敢再做药材生意了,库存也清空了,否则的话,我还可以拿几根长白山人参给叔叔补补身子!”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臂,煞有介事地比划道:“我们那些人参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最差的都有手臂那么粗!”
罗升这样一说,竺儒的眼神由惊讶转为怨恨,低声骂道:“那家伙真不是人!欠债不还钱,简直没有王法了!”竺儒骂是骂,但他心中骂的并不是赖账,而是因为债务间接让他损失了一条手臂粗壮的长白山人参!
罗升附和着,又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露出乞求的眼神,向竺儒说道:“叔叔,你看能帮帮我吗?”然后轻拍桌子,正色道:“这样,这批货,我实话实说,成本就是七万两,假如叔叔帮我讨回来了,我只收回成本,那盈余的三万两归叔叔所有!”
竺儒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正要乐起来,但内心的矜持及时将他控制住,佯装不满地说道:“小侄你这话有点小瞧本官了,我是贪图利益的人吗?”
罗升露出一副紧张的表情,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托人办事不容易,上下打点总是要些车马费什么的,我总不能让叔叔你为我破费!我意思是说,那些使费就从盈余的银两那里出!”
竺儒觉得这话听起来还比较合情合理,既然有好台阶下,他也不再娇作,只是为难地说道:“但是我与西厂的人不熟啊!”说起西厂,竺儒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飞燕和小溜子,如果飞燕不是被通缉的话,竺儒还真打算找上他,但是现在物是人非,飞燕也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飞燕的影踪,现在如果硬要说出一个与西厂扯上关系的人,那就只能是血池大牢的高明了!
竺儒与高明也只是萍水相逢,要找他,办法还是有的,但是至于高明会不会赏脸,那还真是未知之数。
罗升看见竺儒面有难色,便问道:“叔叔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竺儒轻叹一口气,道:“我倒是认识一个西厂的人,他住的地方离福州城也不远,只不过交情不深,冒昧邀请,还不知道人家赏不赏脸!”
罗升也惋惜地叹息一声,举起酒杯自饮起来,他故意看了一眼楼下那个被拿下的醉汉,忽然兴奋地献计道:“叔叔,你看那醉汉,把他作为借口,那不就可以把人请过来了?”
“他?”竺儒皱着眉头,也往楼下看去,在一旁侍候的胡严,此时也凑到竺儒耳边说了两句,竺儒的眼睛顿时明亮,轻拍桌子,叫了一句:“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