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深陌被瑶琴就这样扔在了南巷之中,看着身后辉煌初起的夜市,又看了看南巷中歌舞升平的样子,他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瑶琴说的确实对,但是有时候人就不能总是做对的事情。尤其是有些人,他们不将事情的对错作为是不是应该去做这件事情的评判,他们只是觉得应该去做,那么他们就会去做。正是因为走了这样的人,江湖才是真正的江湖。
而乔深陌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他应该去救赵雪萝,他就一定会去!
瑶琴声已经隐隐约约从楼上传来,乔深陌刚要离去的步伐却被这琴声阻止。往往爱情会让人不舍离开,然而却只有痛苦才能真正让人深陷。
琴声一开始,悠扬婉转,音韵顺畅让乔深陌感觉全身心都被这琴音润滑,虽然很想听这优雅的琴声,但怎奈他神思并不在此。然而他的脚步尚未迈出,琴声却突然变大,灌入他的耳中,宛如春水溶解冰河,春风吹绿大地。乔深陌只感觉眼前花花绿绿、繁荣热闹的集市也变得飘忽,身处的南巷竟变得飘渺。他甩了甩脑袋还欲离开时,又好像身前出现了赵雪萝朦胧的面容与婀娜的身姿。
他将要伸手,赵雪萝的身影又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此时他抬头斜望楼坊,不知这一切又是怎样发生。而那琴声却在此时急转直下,节奏突然加快,仿佛这刚刚到来的春日又转眼变成了寒冬,原本万物苏醒的欢愉直接成了凛冬的冰封!铿锵有力的音律,像是在冰原上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震撼着乔深陌的心灵,就算是本来决定要走,决定要去救赵雪萝的他,此时也知道,这一阵乱琴轰鸣之下,他已经走不了了。
他不仅仅走不了,他还想要上楼去看一看,他想要知道一张小小的瑶琴究竟是如何发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声音的。琴声的辨析度随着乔深陌的接近而变得更加明朗,万马奔腾之中,那些嘶吼声,刀枪碰撞,人仰马翻的战争场面仿佛历历在目。就在这宏大的战争音域之中,乔深陌随着这一曲的节奏沉稳得推进而迈步,上了楼梯,战争进入尾声,走到瑶琴坊的时候,战争结束,骤然舒缓下来的琴声如同夕阳下的沙场。
沙场上,将军独立。琴声悲壮,悲壮而更显沙场苍凉,苍凉中却还暗藏杀机!
乔深陌将要推开那瑶琴的门,里面的琴音突然再次急变,只听得“嗖”的一声犹如暗器破空之心,虽然是瑶琴演奏,但在乔深陌眼前,他仿佛看到屹立沙场的将军被暗箭射杀,在那夕阳之下,在那血腥的晚风之中,剪影终将倒下。
乔深陌此时已经默然呆立在门前,琴音中将军的死,让他难以释怀。而这时房间里又传来清扬琴声,乔深陌仿佛置身于江南。悠扬只有一秒,就成了忧伤。忧伤之中,流水无情,花败凄冷。突然“喀喇”一声脆响,原是在烟雨楼阁之中等待意中人回来的姑娘手中的琉璃盏摔碎了在了地上。
琴音就此结束,然而乔深陌却仿佛还在江南烟雨楼阁之中,看着忧伤的姑娘望着地上摔成碎片的琉璃盏。乔深陌不知道琴声已经结束,他只觉得自己身后好像还有人在看他,猛一回首,有看到身后的墙壁早已变成了琴音中的沙场,垂死的将军无奈的,奋力的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乔深陌另一面江南水乡中摔碎琉璃盏的姑娘。
“原来她等的就是他。”
乔深陌脑海中这样想到。
“是的,她一直在等他,但是等到的只是他的死讯。”
瑶琴突然从门中走出,她的瑶琴已经挂在了身后,她的声音也将乔深陌从琴声中唤醒。乔深陌此时看着刚刚从门里面走出来的瑶琴,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问道:“如果你不喊我,我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不要害怕,这一曲我并没有用我的修道之力,所以只要有人拍你一下或者跟你说话你就出来了。因为外面肯定还有很多人听,如果我灌入琴力的话,很多人是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力量的,所以这首曲子我只是普通的技法在演奏的。”
瑶琴这样说着,便往楼下走。乔深陌虽然已经从音境中出来了,但是他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美妙的琴声,原来一把琴竟然能够演奏出这么多变且震撼的音乐!
“你真的没有用什么仙术?”
乔深陌还是有些不信,本来瑶琴用琴音将他催眠他还耿耿于怀,想要说那是“妖术”,然而听了这么不可思议的音乐之后,他张嘴一问,就成了“仙术”了。
“我没有用常人无法达到的能量或者力量去灌入琴声,而且那个只是修道的一种能量而已,是有天赋的人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之后才能够潜心修行的一种更高端的武学而已,并不是仙术。”
瑶琴说着,便已经走到了楼下。乔深陌赶紧跟上之后,他们走出了南巷,这时候乔深陌才发现还有很多人都现在瑶琴坊的下面,他们都抬头仰脸,目光痴呆的看着瑶琴坊的方向。想必他们都是从这里路过听到了刚才瑶琴弹奏的曲子,完全融进了乐曲之中,一直没有人将他们唤醒,所以有的人口水都已经流了一地,还有几个人泪水已经从脸上滑落,自己还呆立在原地,仿佛兀自等待故事结束的伤心人。
“你现在要去哪里?”
乔深陌对瑶琴问道,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那些正在流口水,流眼泪的人。
“我现在准备找个好地方去吃饭,然后就回天师府。你也跟我一起走。”
瑶琴兀自往前走,仿佛她说什么,乔深陌就会照做一般。
“回天师府?不去救赵雪萝了吗?”
乔深陌有些惊讶的疑问道。他还以为瑶琴之前说的话是自己先怀旧弹琴,然后大吃一顿好有力气和乔深陌一起去救赵雪萝,然而现在瑶琴却突然让乔深陌跟她一起回天师府,这也相差太多了吧?
“我之前只是说帮你想想办法,我也想将赵雪萝救出来,但是刚才我的琴声已经表明,我们是无法将她救出来的。”
“为什么?”
“将军不是死了吗?琉璃盏不是摔碎了吗?他们最终不还是没有相见吗?”
瑶琴连问几句之后,又开始往前走。
“你现在就要去吃饭?”
乔深陌有些生气的问道。
“饿了不去吃饭干什么?你也要跟我去,要多吃。等你到了天师府,想吃这些饭也吃不上了。别想瑶琴的事了,你若一味纠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如果放开此事,以后或许还有机会。”
瑶琴说完,乔深陌往前一步想要抓住瑶琴的肩膀,结果突然有人握住了他已经伸出去的手,乔深陌猛地一转身,刚刚想要瞪眼问这个突然挡着的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时候,他却没有问出来,因为在他面前出现的这个人气度非凡,乍一看确实很让人尊敬,即使是乔深陌这样的狠角色也不由自主的收敛了一些。
“你什么人?挡着我干什么?”
这个气度非凡的男人衣着华丽,鹰目挺鼻梁,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看到乔深陌冷静下来便用威严却不失亲切的说道:“正所谓好酒不可糟蹋,美人不可唐突。少侠还是要再优雅一些,这位小姐如此美丽,可不能这么粗鲁。”
这个家伙说话的时候,瑶琴也转过身了,乔深陌也注意到这个人身后还有大概三十人左右,都是穿着比较高级的官兵模样。他们有一部分人正在唤醒之前在瑶琴坊下面融入瑶琴音乐还没有出来的人,另外一批就在这个人身后,警戒的看着此时的乔深陌。
这个人对着转过身来的瑶琴优雅的笑了笑,他同时也注意到了乔深陌对于他的随从自己唤醒那些人的事情,然后对乔深陌说道:“在很长时间之前,这里出现过一次这样的事情。那时候夜市还没有这么繁华,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纨绔子弟,那时候……”
这个男人说着似乎回到了过去之中。
“你到底在说什么?”
乔深陌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他现在有些着急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说在很久之前,这里也出现过刚才的情况,所有听到了那琴声的人都静止在原地如同痴呆一般,那时候我也在其中。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我见到了演奏出这个琴声的人!”
这个男人越说越激动,但是他还是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只为了在瑶琴面前表现优雅。
乔深陌还想再说什么,这个男人却对瑶琴说道:“姑娘,敢问姑娘芳名,在下对姑娘的琴艺仰慕已久,能都给在下一个机会请你吃一顿饭?”
瑶琴稍微表示有点惊讶的看了看乔深陌,又看了看这个男人说道:“正好我想去南洛鸿宴尝尝。我的名字叫瑶琴。”
“你去吧,我要去……”
乔深陌刚要说想去救赵雪萝,瑶琴便阻止了他,然后对男人问道:“去南洛鸿宴怎么样?对了,阁下到底是谁呢?”
“好的瑶琴姑娘,说实在的,其实我一开始就是想要去南洛鸿宴吃顿饭的。也许你们听说过我,如果你们在这洛都中带的时间久了的话。我就是洛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