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玛有一双细长的手，留着长长的指甲。
索玛没事的时候最喜欢摆弄她的指甲，一会儿染成红色，一会儿染成黑色。
红是大红，血一样，耀眼。黑是漆黑，黑夜一样，冷寂。
索玛一双手伸出来，十个指甲先声夺人，暴露了她所有的心情，高兴是红，寂寞是黑。西田第一次看见她就说：索玛，你简直是个妖精。那时索玛涂了一双黑指甲。
妖精不用费什么心思，西田已经晕头转向。西田说：索玛，索玛，我要死在你手里了。
别看索玛年纪小，可她似乎早已是沧海桑田，对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有这个年龄女孩子少有的耐受力，看破不说破。说破就没意思了，说破了整个生活都没意思了，她索玛也就没意思了。
西田在都市村庄里租了一间房子，把索玛安置在那儿。索玛抱着自己的小熊，兴高采烈地搬过去。索玛把一双胳膊圈在西田的脖子上，把自己吊起来：西田，我现在吊在你这棵老树上了。
西田把她放下来，在她头上拍拍：这棵老树还不算太老。
索玛和西田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开始。
西田没事的时候就会来索玛的小屋，除了爱，就是看索玛涂指甲。
本来好好的指甲，索玛用洗甲水洗了，然后再涂，小心翼翼，一层又一层，不能有一丝半点的瑕疵，否则她就要打倒重来，涂完一双手，没有一个小时肯定是不够的。大部分时候，西田很有耐心，兴致勃勃地看索玛涂完一个指头，翘得高高的，远远近近观察完了，然后再开始下一个。偶尔，西田也会失去耐心，因为他的时间有限，有限的时间不能浪费在无限的涂指甲上，他会催索玛，让她快点，索玛嘴里答应好啦，好啦，可手上的程序一点没改变，好不容易涂完了，西田想凑过去，索玛就大叫一声，枝杈着一双手，蛇一样东躲西躲。
西田说：索玛，索玛，我要死在你手里了。
索玛瞪大一双眼睛，好看的嘴唇凑近西田的脸：是吗？是吗？
西田本来没打算和这个丫头认真，可只要开始了，就由不得他，他不认真也得认真，就像误入一片沼泽地，他越陷越深。
西田说：索玛，这可怎么办？
索玛说：什么怎么办？
西田说：你啊，我啊，我们啊，还有……
索玛知道那个还有后面是谁和谁，她等着西田说出来，可西田看着索玛，却没有勇气说下去，索玛嘻嘻一笑，几个红指甲弹琴一样在西田的脸上轻轻弹过：你不会来真的吧？我可不跟你认真。
西田不知道索玛是不是真的不认真，他却是真的猜不透。
索玛会跟西田要钱。索玛要钱要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像她那个角色应该有的神态。一只胳膊吊在西田的脖子上，一只手伸出来：给我点钱，我要买衣服。给我点钱，我要买鞋子。给我点钱，我要买化妆品。一次也不多要，也就是三百五百。
西田刚开始觉得新奇，可要得次数多了，心里就不舒服起来。家里的那个谁也是这样伸手跟他要钱，他烦。索玛这样妖精一样的女孩子，怎么也这么烟火色？后来，西田就会装模作样去兜里掏，掏半天，只掏出一两张瘦瘦的票子，然后一拍脑袋：哎呀，刚买完东西，忘记给腰包补充了。
看不出来索玛有什么不高兴，依然和西田一起玩，一起爱，依然兴致盎然地涂她的红指甲、黑指甲。
大概是夏天的一天吧，晚上，月亮从小屋的窗户爬进来。索玛关了灯，和月亮对着看，看着看着眼睛受不了，她趴在床上给西田发短信：我们完了，你以后别来了。
索玛发完关了手机。第二天打开手机一看，没有西田的短信，可能西田晚上也是关着手机，还没看到短信。
索玛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退了房子，一手拎着她的全部家当，一手抱着她的小熊，开始寻找她今天晚上的安身场所。
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匆匆忙忙，每辆车都匆匆忙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各自的轨道里运转。这时，西田的短信来了：为什么？索玛，你在哪儿？
索玛把手里的大包放在一家理发店门口的椅子上，拇指快速滑动，她说：不为什么，只是觉得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短信发出去了，索玛把电话装进包里，伸出手，一双精美的黑指甲，在大白天看来，更加冷寂。
几天后，西田收到了索玛寄到他单位的汇款单，正好是她曾经跟他要过的数目。
西田实在不明白这个妖精一样的索玛到底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