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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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那是个血夜

女人的美丽是一把双刃剑,燕无痕因美丽而招人喜欢,却也因美丽而危机四伏。她的世界里,最缺乏的一样东西也许就是安全感了,过往的遭遇令她神经高度敏感。大学里的那个雨夜惨案,看似很偶然,却也有其必然。这几年来一直纠缠于心中的那个结,其实并非那一刻该不该那样做,而是那样做了之后,她究竟该保全谁?选择只有两种——她自己,或者寇杰,可两种选择一样残忍。

当初,燕无痕是同时认识的许文波和寇杰。她之所以会被寇杰的性格深深吸引,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一个残缺的童年,这使他们俩的心离得更近些。所以,她尝试着与他交往了一小段时间。

那天,他们相约去看电影。不料,寇杰于黑暗中对她动手动脚,燕无痕当即愤然离场——就是寇杰回宿舍与许文波拳脚相加的那一夜。

次日,寇杰当面向她道歉:“燕子,这都是因为太爱你,我才会失控,我平时不这样的,真的,我对天发誓!你要是不喜欢,我保证以后不再那样……”

燕无痕对这种鬼话自然不信。接下来几天,便与寇杰保持距离,既不说原谅,也不提分手。寇杰见一时难以挽回,便给燕无痕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信中长篇累牍地述说他惨淡的童年,竭力将自己描绘成长期缺少关爱的可怜虫,其结论是——因为急于想得到她的爱,才会行为失当。

寇杰这个情场高手再一次精准地捉住了燕无痕那根脆弱的神经,燕无痕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现在想来,燕无痕未免太过天真,像寇杰这种不知尝过多少回腥的“馋猫”,怎会甘心安分吃素?燕无痕心里设定的那条“爱情长征”路,于他而言是痛苦的;换成许文波倒差不多——不全因性格差异,更源于这两个男孩对爱情的理解有着天壤之别。

之后的约会中,寇杰表现得十分克制,不提非分要求,没有下流动作,只聊燕无痕有兴趣的话题。燕无痕的芥蒂之心因此而放松,这正是他想要的。

2004年12月9日那晚,下着蒙蒙细雨,两个人又见面了,同撑一把伞漫步在校园里。

“今天是我生日哦,你猜老头子送什么礼物给我……还是别猜了,你猜不到的,市中心一幢公寓,一百二十平方米的大房子哦……”寇杰很兴奋。

“咦?你不是说,你们父子的关系很糟糕吗?这么贵重的礼物,你接受了?”

“为什么不?天经地义啊……我们关系再僵,我再不肯认这个老爸,可我是他寇志天唯一的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啊……这么多年,我老妈和我都够苦的了,现在给他补偿的机会,老头子开心还来不及呢……再说了,他那么有钱,一所公寓算什么,九牛一毛。”

这话令燕无痕有些反感,但她对别人的家务事没有太大兴趣:“哦,那恭喜了,生日快乐,不过……过生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可没礼物送给你啊。”

“不用不用,其实呢,是想给你个惊喜。我今晚在新房子里开了个Party,这是专程来请你的,几个哥们这会儿都在我家眼巴巴等着呢,一听说校花要来,啧啧,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行……我可是拍胸脯担保你会来的,你要肯答应,那就算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许文波也去了?”话一出口,燕无痕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提起那小子。

寇杰一愣,像是瞬间丢了魂,转而夸张地补救:“在的,在的!怎么少得了他呢?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谁不来,他也不能不来啊。”

“你们和好了?”

“嗯!怎么说都是上下铺兄弟,哪有隔夜仇呢?”寇杰的谎话张口就来。

“有段时间没看见他了……碰了面有点儿尴尬吧?”

“看你说的,人家没准早就把你忘了呢!文波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好吧,那我就去坐坐,我已经吃过饭了,切了蛋糕,我就自己回来,你陪他们吧,不要你送。”

“嗯,那就去坐坐,露一面就行,我的面子算挣足了。”寇杰一脸大宠。

燕无痕窃笑,心里坚信校花头衔比那学生会干部有魅力多了。

等到了公寓之后,燕无痕才发现,偌大一所公寓竟空无一人,不过客厅的餐桌上倒真摆着一只大大的生日蛋糕。“呵呵,好热闹的Party——为什么骗我?你的朋友们呢?”

寇杰一脸委屈,说道:“我也纳闷呢,我出门前都还在的,不骗你!真不知搞什么鬼,大概等久了都散了……等等……”他开始满屋子团团转,挨个推开房间门去查看,“不会设计好的吧?突然蹦出来吓我?”尽管努力扮着费解的表情,寇杰的脸上却还是浮起了心虚。他转而又跑到餐桌前,像一名侦探似的努力搜集着证据,“你要还是不信,你看——餐桌上共有几套餐具?有几套,刚才就有几个人……你看你看,烟灰缸里还有他们丢的烟头,烟味都还没散呢,闻到了吗?闻到了吗?”一转脸,他用手指着客厅墙角里的立式空调不住摇头,“这帮浑小子太不负责任了,人走了连空调也不帮我关。”

“走了就走了吧,主人都不在,客人聚在一起肯定没劲儿。”燕无痕是不想煞风景扫兴才这么说,毕竟人家过生日,“寇杰,祝你生日快乐!来,陪你吹蜡烛吧,快点上。”

“好。”

按常理,蜡烛点好才关灯,可寇杰却反其道而行之,冷不防把客厅的大吊灯先关了。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燕无痕立即紧张起来,“做啥啦?!开灯,快开灯!寇杰!”她一边喊,一边战战兢兢地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摸索着移过去。

黑暗中,燕无痕被寇杰一把死死抱住。寇杰“呼呼”地喘着粗气,双臂把燕子搂得紧紧的,噘起嘴巴用力往燕子的脸上拱着,死命地强吻她,湿乎乎的口水蹭了燕子一脸。燕子使劲挣扎,可身子被寇杰疯狂地抱住,衣服被他用力地强扯着……十五岁那年被继父凌辱的可怕场面再次浮现……燕无痕感觉自己的心正片片碎裂!她拼命挣脱,却一次次被寇杰拉回来,最后竟被他扳倒在地上。那是冬天,虽然开着空调,但地上冷得像冰。

“燕子……你太美了,我太爱你了……我受不了了,要发疯了……我要你,就现在……”寇杰的一只手已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裤带。

紧张中,燕无痕竟停止了呼救,她突然冷静下来,意识到,哪怕自己叫破喉咙也是徒劳,没人能听见。黑暗里,她凭着感觉用手去狂抓他的脸,寇杰痛得阵阵号叫,可他始终不打算放弃。趁寇杰仰面闪躲的空隙,燕无痕终于有机会收拢双腿,蜷至腹,脚底朝上,屏住呼吸,使全力往上一蹬,寇杰整个人竟被蹬开了。紧接着她没有犹豫,从地板上翻身爬起,朝门口拼命奔去。

燕无痕跑到门口用力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她伸手在门上摸索着,想打开门锁,却连锁的位置都没有找到。此时,背后的寇杰已经逼近,下一秒就会再次扑来。燕无痕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的手胡抓乱摸着,忽然,她摸到了一样湿漉漉的东西——她带来的伞,那是一把老式带有镀铬伞尖的雨伞。燕无痕握紧雨伞,将伞尖朝外,撑开,挡在胸前,然后迅速转过身来。她那一刻的想法很简单——挡住寇杰。可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寇杰的黑影迎面扑来。燕无痕感到胸口被伞柄猛顶了一记,一阵剧痛使燕无痕大叫出声,“啊——”伞柄应声脱手。几乎是同时,寇杰竟也意外地惨叫起来,随即一声闷响,黑影重重地倒地。燕无痕猜他定是被伞尖刺中了,“怎么了?不要吓我……”她手忙脚乱去摸寻墙壁上的电源开关。

摸索了半天,灯亮了,眼前的惨状惊得燕无痕差点儿当场昏死过去。只见地板上,寇杰侧身蜷成弓形缩成了一团,他双手紧捂着左眼,指缝中血流不止,身体痛苦地扭动、抽搐着,其状痛不欲生。门口的墙面上,燕无痕的衣服上,还有地上,到处喷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呈现怪异颜色的眼球组织。雨伞滚在了一边,伞尖上鲜红一片。

又过了几秒钟后,燕无痕终于想到了求援,她从餐桌上抓起寇杰的手机,哆嗦着拨通了“120”。十分钟后,急救车赶到了……

这些,都是许文波无从得知的。他只知道之后的事,还全是当年听谢雅莉讲的,虽然是谢雅莉亲口所讲,却非真相的全部。

寒夜肃杀,血肉涂炭。那晚之后,最悲绝之人莫过于寇杰的母亲。那阵子她一反常态,三番五次上门哀求寇志天想办法,每次都是跪求,跪破了双膝,哭破了喉咙。儿子从此落下终身残疾已成事实,无法挽回,只求他能出面去“通通路子”,以免儿子再遭牢狱之灾。寇志天又何尝不痛,何尝不是救子心切?可那时,正值他事业如日中天,慈善遍施天下之际,路子是有,却不便亲自出面,于是,他找来个通联司法体系各关节八面玲珑的中间人,递过话去,对方随便找个什么名目都可以,寇志天愿捐出一笔巨额善款,以求法外开恩,争取给儿子办个保外就医。

与此同时,寇志天还委托律师分别找了燕玉兰和燕无痕母女俩,开门见山,出价三百万,换取燕无痕推翻供词,改称“自愿”,寇家将不追诉燕无痕“故意伤害”,倘若改称自愿后,燕无痕仍逃不脱法律追究,寇家还会追加五百万补偿款。

母女俩彼此没有就此事通过气。燕玉兰倒挺干脆,她是这么跟律师说的:“做梦!我女儿的清白是无价的!除非……一次性补偿一千万,那我倒可以考虑做做女儿的思想工作……”

而燕无痕则有些犹豫:“不是钱的问题……其实我也很难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法院说这属于正当防卫……不过,讲到底我有我的做人底线,最多……我可以说他那晚喝了酒,对!那晚不正好是他的生日吗?”

这就是那起血案的另一个版本了,是许文波第二次详细为我补充说明的,他坚信这个版本就是真相。但我也把自己的疑点对他直言不讳:说到底此事并非你亲历,我只想请你掂量这个数字,三百万,外加有可能追加发生的五百万,这在当年是怎样一笔巨款?他沉默不语,然后只用摇头来表示对我的不认同。

当然,作为一名作家,我没有兴趣扮演侦探,我的目的很简单,这个故事必须成立,并且首先能够说服我。很显然,寇杰为什么最终还是坐了牢,纳入我现有的社会资历与经验中来衡量,多少是存在一些疑问的。另外,在当时,以及事后,燕无痕对寇杰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就变得尤为关键。带着这一关注,我们再度回到绑架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