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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多钱善贾

“我还没老糊涂,这个谢雅莉,我确实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那样自信,我无所谓。”寇志天看似真的被燕无痕的话搞糊涂了,但他却不认为死个人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即使你本人不知情,也跟你们寇家脱不了干系,你可以去问问你家宝贝儿子,还有他那位叔叔,他们都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做过些什么?简直是人间兽行,规矩人都羞于启齿。”

“好吧,虽然我真的不了解你说的那些人间兽行,但我现在可以很认真负责地告诉你一个事实,你母亲的死的确是个意外。”

“不!可!能!”燕无痕不假思索。

“但你也别误会,我说的意外,是指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实施中发生了意外,就是说,她本来是不需要死的。”

“你说什么?”

“其实,我相信你一定猜到了,那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意外。你聪明,那是我委托了中间人,中间人又雇人去干的,原因很简单,我要见你,想和你面对面谈谈,就像现在这样,所以我就想,究竟什么事,能促使你必须回来,我当时的答案可不是‘奔丧’,我觉得,只需要一起不致命的车祸就足够了……”

“原来是你!你这个杀人恶魔!”燕无痕发了疯似的站起来扑向寇志天,可未及她迈开脚,双肩已被身后的大汉死死摁住,“扑通”一声坐回沙发。

“先不要激动,有一点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也是迫不得已。可也真的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没想到那个货需要喝酒来壮胆,一喝还就喝高了,唉,也真的怪你母亲命不好,摊上了。”

虽然寇志天不敢正视燕无痕那双喷射着怒焰的眼睛,可他脸上竟浮现着圣人般的哀怜,仿佛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那只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技术性失误。这时,他的裤袋里响起音乐,他立起身去落地窗边接听手机。是李东华打来的。

“不妙啊老寇,刚接到消息,上面下来的专案调查组这两天就要来沪了。目前,老程那头虽然还算不得双规,但人实际上已经被隔离了,我看这回凶多吉少。”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要我回法国避一避吗?”

“避?天晓得你还能避到哪儿去,法国你是回不去了——那个丹丹是你自作聪明的杰作吧?赶紧想办法把她弄走,回乡下或怎样都行,要妥善安置,不能再露面了……另外,老程那头儿就不便再联络了,问候也不能。你现在已经成了头号受关注的人物了,知道吗?劝你最近凡事低调些,少露面,取消一切活动。”

“嗯,那我们之间联络有问题吗?”

“这个暂时倒没什么问题,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找你谈心总归是我不可推卸的政治任务,不过就怕也不长了。”

包括弟弟寇志明在内,寇志天身边无人知晓,其实几天前的那次“谈心”,李东华闪烁的言辞间,危机已经显山露水,只不过连李东华自己也没想到风暴会来得如此迅猛,他们一干人几乎是猝不及防。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句话,我必须跟你老李交底,我的病况你是晓得的,最坏打算,挨得过审查,也拖不起审判,你一定要信任寇某,一切罪过,终究都会被我带进坟墓里去的,都把心放回肚里去吧。”

“老寇啊老寇,无论你在商界多么成功,始终也洗不脱身上那点江湖气,不是我信任不信任你的问题,眼下的局面很混乱,有多少双眼睛盯在你身上,你是了解的,单凭个人死扛那不现实。我一直在说,我们的领导干部培养起来不容易,但每年都有很多干部因为一时的过错而毁了大好前程!更何况,眼下这是个连环雷区,你在一号坑,不妨在心里数一数,能牵出多少根引线来,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还是要顾全大局啊。”

寇志天听出来了,李东华这是等不及了。“不要那么急着赐毒酒嘛,不是我赖着不肯撒手,我现在确实还不能死,有一桩天大的事等着我去办……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桩了,办完后,不用你催,我明白该何去何从。”

“不光是你啊,留给我们大家的时间都不多了,你好自为之吧。与你的交情不浅,所以,我最后再给你提个醒,私刻假公章、合同欺诈事小,倒卖矿产资源也罪不当诛,讲到底全是你的个人行为,不会牵连到老程和我,重点在于我们干预过的那些事、那块地、那批文物,那才是最要命的!你多钱善贾,乐善好施,钱对你来讲最不是问题,眼下也只有钱比较好使,我出面已经没用了……再就是看时间是否允许了,当初行过方便的各个关节,都要加紧做工作,该碰面想想办法的,就力求尽快拿出应急方案来,还得切实可行;该找人出来顶的,就赶紧去物色!完了……该善后的善后,该补偿的补偿,不存在讨价还价,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就绝对不能再吝啬……这样一来,大家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东华话中的“私刻假公章、合同欺诈”与“倒卖矿产资源”,正是寇志天多年经营中的惯用手法。去年年初,他了解了国际稀土行情,并预判未来国家对稀土出口将实行严格管制,于是打算最后抓一把稀土贸易的“青春小尾巴”。

他联系到一位法国买家,并千方百计从内蒙古白云鄂博弄来一万两千吨铌稀土,算下来毛利润大致三亿上下。但国家本年度稀土出口配额不过也就是三万五千吨,他竟使铌一项就占了总配额的三成半,而铌的全球总需求也就在区区二万吨上下,可见那家法国公司也是中间商。

寇志天心里清楚,他的集团是不具有稀土出口资质的。当时全国有这项资质的企业也就寥寥几十家,找实体企业合作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将目光锁定在武汉一家有资质的稀土贸易公司身上,欲与该公司签订《代理出口协议》。但由于这批稀土来源不正,寇志天怕日后担风险,所以并不打算用集团公司的名义去跟他们签约,于是他找来旗下Fran show的创始人孙缈峰。作为寇志天“撇油战略”最初的受益者与如今的牺牲品,孙缈峰显然已成鸡肋,正好拿来派派用场。

“小孙啊,Fran show讲起来也是法国血统,现在我们这位大买家也是家法国公司,说到底,这个所谓的《代理出口协议》,实际上就是在解决两家法国公司之间的货物转移问题嘛,信任方面是不存在问题的,你只管去跟武汉那边签,就用你们的抬头,回头给你们一个点的抽佣好了。”寇志天的语气轻松到只当那家贸易公司是再平常不过的物流公司。

“但是寇总,您明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没想到孙缈峰也并非轻松摁得下的葫芦。他最终婉言拒绝了寇志天。

这事很快就被寇杰知道了,他找到寇志天:“要论肉搏,大炮肯定敌不过菜刀啊,这还不简单?随便注册个空壳,所有一切都是真的,唯独签代理合同用的公章是假的,随便找人出去刻一个回来,就让它过得了肉眼关,又绝对过不了印章鉴定关。不是说代理吗?

那交易主体就是武汉跟法国,关我们鸟事?我们要做的无非就是等钱到账后立即转走,然后注销那个空壳,将来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找得到谁?就算是找到了,合同上也是假印章,无效!亏你还是个老江湖……这事交给我吧。”

这事是寇志天委派秘书去办的:“你去刻,你去签,用完别急着销毁,由你暂时保管着,接下来,可能还有几批货要走这家公司,我担保谁也不会有事。”

后来,武汉那头派专员专程来沪签约。但由于寇志天把这事看得太过简单,并没有很好地去包装那个“空壳”,以至于该专员生了疑。寇志天情急之中找到程副区长,程副区长感觉这是小事一桩,不就是矿产资源出口嘛,找代理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是就以视察工作的名义真的去了那个“空壳”。

此事之于程副区长,只不过是个导火索。当包头市那头对非法倒卖矿产资源立案调查时,寇志天还不以为然,因为那个“空壳”的法人与股东全是虚拟出来的,都是些花钱雇来的下岗工人。但天网恢恢,上海警方最终获得线索,此案极可能涉及政要,同时市府也收到一封实名举报信,矛头直指程副区长,反映的问题则还是与那块要命的经适房用地有关。

据许文波的回忆,寇志天接电话期间的情绪十分复杂。他先是沮丧,意志消沉,再是恐惧,然后又是不甘,跟看不见的电话那头好一阵垂死般的负隅顽抗,最后总算被他强撑了下来。但看样子,连他自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撑多远。继而许文波问我,既然已东窗事发,那他怎么可能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呢?我说,我不能在逻辑上清晰明了地给他答案,我没有那能力。

挂上李东华的电话,寇志天神情凝重,远眺窗外。寇志明竟在此时又回来了,这回他身后又跟进来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寇志天回头一看,正是五天前燕无痕刚下飞机那会儿,奉寇志明之命上门来催的那个小伙子。他是往来于寇氏兄弟间的常客。只见他吃力地拖着一口鼓胀的麻袋,那麻袋里好像还有东西在扭动。他进门放下麻袋,环顾屋内,眼神仿佛在跟四下打招呼。此人姓薛,全名叫薛军,外号“军靴”,寇志明多年的跟班。寇志明让军靴把麻袋口解开,从里面蚯蚓般爬出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嘴巴上还被封上了胶带。燕无痕定睛一看,天!那不是别人,正是弟弟夏冲。

“夏冲?”燕无痕惊叫,整个人绝望地瘫软在沙发上。

寇志天竟漠视眼前的一幕,转回头去,目光越过SMG大厦,向更远的外滩方向眺望。偌大一间办公室里,只听得见夏冲在地上拼命挣扎的声响,窸窸窣窣,想站起身来,可每次快要站起时,都会被身后的军靴再次踹翻在地,最后夏冲放弃了。他匍匐在地毯上,全身上下被捆得像只粽子。

燕无痕被摁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她心焦如焚,断定这个愣小子因救父心切而将她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如今,夏汝民尚且下落不明,夏冲却又自投罗网身陷魔窟。燕无痕在心里举了白旗,这回算彻底完了,就连最后一个有可能搬来救兵的人,也已经同处险境。

夏冲其人,我了解得不深,因为许文波对他那一部分的讲述相对简单。后来,我与夏冲只单独会过一次面,第二次见他,是在他热闹的婚礼上,那也是我见许文波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