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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师弟的暗器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此前燕无痕无从得知的。许文波告诉我,莫说是以前来不及讲给燕无痕听,即使将来有机会开口,他多半也是不会说的。眼下是被逼到了“份儿”上,索性和盘托出,公之于众,但他也能预料,这定会激怒寇志天。

“呵呵,我的故事讲完了,也许寇总未必信,不要紧,去问寇杰本人好了,迫害一个像我这样的小角色,实在算不得什么,我相信他是不屑抵赖的。”许文波终于出了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居然能笑盈盈地面对寇志天。

透过浅色玻璃幕墙,SMG大厦的方向射来一束寒光。

燕无痕愀然地望着许文波,意识到这三年她逃避了太多的事:“这都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

“没必要!说给你听又能怎样?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忧而已,该算的账总会算清,该来的事总会到来,不过你看,我这不也没被打倒吗?呵呵,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这才是胜负。”

“许先生讲得好!这才是胜负……没错,今天进这个门之前,你确实赢了!”

“进了门又怎样?我还真不信你能灭了我?!”许文波的士气一浪高过一浪。

“那好……”寇志天怒气升腾,朝文波逼来咄咄凶光。他正想放狠话,却被燕无痕插话隔断。“寇总啊,不是故事会吗?不见得人家讲了一个你不爱听的故事,就破坏了气氛对吧?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呢,不晓得您愿不愿意听呢?”

“呵呵,没想到燕小姐也有故事。好得很,我很有兴趣从不同角度欣赏我的儿子。”寇志天的表情极不自然。

“我曾经爱上这样一个人——他是我的初恋,英俊、才华横溢,同样残缺且不幸的童年,让我们惺惺相惜,而他叛逆的天性,给了我藐视不幸、面对未来的勇气,尽管这在长辈们眼中是根毒刺!我们相爱的时间真的好短,像烟花一样绚烂夺目,却又瞬间陨落,也许,两颗心是否爱过,不能以时间长短来判定,而在于心血有没有沸腾过,也许我至今还是不懂什么是真爱,可我确信我的心为他沸腾过!可是,就在那一晚,他居然以最可怕的方式……我当时怕极了!我在恐惧中误伤了他!虽然事后,我曾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不是我的错!但是,我的内心始终充满了对他的歉意,毕竟,我们相爱过!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多么希望他能换一种方式来爱我、珍惜我……想知道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嗯!”寇志天的神情紧张起来,文波的心底却翻腾起醋意,他很想知道,却又怕极了。

“那是他在‘120’急救车赶到之前说的……他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我说:‘求你了,燕子,假如我死了,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真相,就说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就说我在表演顶伞杂技……’这个傻瓜,把事情想得比我还要简单。就在那一刻,我特别后悔,我突然意识到,我也是有罪的,那是对爱犯下的罪……”

“他是说……别告诉妈妈?”寇志天的面部在抽动,忽而,又一脸的失落。

“嗯,不是爸爸!”

“好热闹的故事会,可惜我没什么故事好讲,我是打酱油路过的,你们继续,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一旁听得五迷三道的黄冼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边说边站起身,竟还摆了个挥手道别的Pose。

“给我老实点儿,坐下。”他身后立即传来沉闷的警告——不容置疑的语气。

寇志天也冷冷地再次重申:“我说过,进了这扇门,就没有局外人了,这位先生好像听不懂。”

黄冼受了惊吓,一屁股坐回原位。文波见状心里惋惜,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黄冼了,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运气差。

许文波与黄冼碰到一起,真是纯属巧合,时隔多年未见,两个人偏偏于前天下午久别重逢了,这还不算完,今天偏又那么巧,在中创大厦楼下再次碰面。对黄冼来说,这可真是活该他摊上的霉运,甩都甩不脱。详细的前因后果,还是得回到前天——燕无痕从文波家出走……

整个下午直到晚上,许文波自己也忘了具体都做过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魂不守舍地在大街上乱逛。下午两点钟,他回家上网,在网上发了那篇写给燕无痕的日志,然后在线傻等了两个多钟头,不断刷新着回复栏,渴望燕无痕的出现。后来,他笑自己傻,连她身在何处都不清楚,又怎能期待她能找到网络,能上来看他的博客?四点半左右,他感到胸口闷,决定关上电脑,出门走走,仿佛人在门外,就能离她更近。

六点多的时候,许文波出现在徐家汇太平数码广场门口,坐在路边的一个石墩上,双目失神,丢了魂似的,无聊地“检阅”来往行人。就这么一直坐到六点半。感觉有点儿饿了,又到美罗城地下一层随便吃了些东西。在这期间,他神经质似的,每隔几分钟就拿出手机看看,或是放在耳边听听,可手机像坏了似的,一直都没响起过。许文波吃好饭,已是晚上七点多。他顺着华山路一路步行回家,走到交大那一角时,下意识地往广元西路方向瞥了一眼,很想再进去看看这近在咫尺却阔别已久的校园。

说不出道理,读书那会儿,就一直偏好从开在广元西路上的这个二号门进进出出,也许这个门看上去才更像是为老生开的,正门则留给领导、考察团与新生们。他转弯沿着广元西路径直往前走。

在二号门的门前,迎面走来个有些眼熟的人,可他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人也紧盯他的脸,似乎也在努力搜索着记忆库。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那人突然一个立定转身,把文波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

“许文波?校友!师兄!经管学院的,还认得我吗?我低你两届。”那人连珠炮似的惊呼,上来一把握住了文波的手,连个过渡动作也没有。

文波被他这么一“诈唬”,脑海里锁定了一个人——大学里那个小师弟黄冼。有一次在学校礼堂看电影,黄冼在背后拍文波的肩,“看到了没?哲学系那个校花,就坐在那儿,就那儿……笨,顺着我指的方向看。”

那时,文波还不认识燕无痕,他回头来跟拍他肩膀的人打招呼,却发现对方纯属拍错肩。不过有了这一“拍”之缘,之后两个人便有了点头之交——迎头撞见躲不掉时会点头打招呼,偶尔也站住寒暄几句。但除此而外,许文波对这师弟的记忆就乏善可陈了。

文波也赶紧报出他的名字:“黄冼吧?”总算没失礼。

文波仔细打量了黄冼一番,心中感叹,这家伙变化可真不小,当年稚嫩的小师弟,如今已是仪表堂堂的社会人了——小分头梳理得一丝不苟,在上面蚂蚁拄着拐杖都会打滑;上穿短袖白衬衫,系着一条清爽的斜纹领带,下穿笔挺的深色西裤;手提一只黑色考克箱——典型商务打扮,有几分职业味道。

一阵似热不冷的寒暄,文波告诉黄冼,说自己目前就职一家IT公司,做行政管理工作。黄冼眼前一亮,不由分说拉着文波过马路,“走!难得见面,叙叙旧。”马路对面有一间酒吧,他们读书时偶尔会光顾,那是各国留学生喜欢扎堆的地方。也巧,闷热了一天,老天这会儿终于给这座城市施舍了一场雨,两个人头顶着蚕豆大的雨点儿冲进酒吧。

这个时段的酒吧,里面还算清静,两个人随便找个位子坐下,各点了一大杯生啤。黄冼的职场套路很清晰,头一桩事便是双手呈上名片。

许文波接过名片,朝他抱歉地笑:“我都没带名片呢,呵呵。”

“那有什么关系,来日方长,下次补上。”

出于礼貌,文波还是仔细阅读了那张名片:贸易公司,头衔是销售经理。他心想,这年头,跑销售的大多都是经理,但想了想,似乎又感觉不对头:“你当年学的好像是软件专业吧?”

黄冼喝了一大口啤酒,道:“嗯!师兄好记性。”

文波也没追问,收好了名片也喝起酒来。

黄冼开始滔滔不绝:“往事如风,不留痕印,每次经过校门,都想进去看看,寻一寻当年的记忆。唉,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都远了,都远了……”他唏嘘不已,那神情,仿佛在讲一个世纪以前的事。

文波暗想,你个毛孩子才离校多久啊?弄得跟闯荡数十载的江湖儿女似的。身处酒吧,气氛随意,文波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嘴巴里说着无心话,魂儿却被燕无痕的下落牵着。

黄冼突然话锋一转,说到了文波,他眉飞色舞道:“当年师兄你,还有燕姐,那可都是我校的风云人物啊,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简直就是天作佳偶,小弟我对你们向来都是倾心仰慕、五体投地啊。”

被他这么一夸,文波腼腆了起来,很想说“哪里哪里”,可转而又觉得师弟面前最丢不得的是幽默,便道:“有那么夸张?我看顶多也就四肢趴地吧,哈哈。”

黄冼来了劲儿:“师兄见笑,我认真的,就说燕姐,那叫一个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全校多少男生苦追呀,人家稀罕过吗?到头来,还是被师兄您一曲《野菊芬芳》虏走了芳心,这真叫‘名花倾国两相欢’啊,您就是我们泡妞界的楷模,一面旗帜!让我猜猜,您跟燕姐早已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文波听得脑袋晕乎乎的,这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做了销售都易患这毛病——把人往绝路上夸。文波淡淡一笑:“还行吧,还在一起,但还没终成眷属呢,呵呵。”

黄冼见文波并不如他预期中那般飘飘欲仙,脸上竟有些挫败的失落,端起杯子又喝起来。文波心想,嫩了吧?真正高明的营销话术,应是‘夸人于无形,奉承不留痕,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看着吧,没准这小子接下来就会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推销他们公司的产品了。

果然,黄冼一拍脑袋,“瞧我,见到师兄开心,光顾叙旧了……”然后从脚边拎起那只黑色考克箱,摆上桌面,边拨着密码边煞有介事地说道,“阔别几年,今天能与师兄重逢在母校门前,说明你我兄弟缘分匪浅。我实话实说,燕姐可是万众瞩目的一朵名花,既然是名花,那你就不能不承认,安全指数大大降低了,时刻需要护花使者悉心呵护、相伴左右,当然,师兄您就是那护花使者,可话又说回来了,您也不见得能做到形影不离,对吧?就比方现在,燕姐不就落单了吗?您知道她在哪儿?正在做些什么?跟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危险?”

文波一下子慌了神,不知他黄冼究竟是哪路神仙,怎么啥都知道——燕子这才失踪几分钟啊,难道他是……他心下正在揣摩,黄冼已麻利地从箱子里取出一只口红,举到文波眼前:“您看这是什么?”

文波糊涂了:“口红啊。”

“错!”黄冼得意了,晃了晃口红,“想不到吧?这样东西看似口红,恰恰并不是口红!”

文波不明白他拿只口红出来耍哪样宝,不正说到燕子出走吗?于是顺着他的话茬问:“那又怎样?”

“严格来说,这是一只仿口红形状的防狼用品。”

“那跟你燕姐有啥关系?”

“这关系可就太大了!你难道没想过:燕姐这样外貌出众的女孩,要是碰到色狼怎么办?身处绝境、无力抵抗怎么办?她遇到危险时,师兄您恰好不在她身边又怎么办?那种无助,您可以想象吧?再来看这只口红,是不是惊喜?有没有?有没有?”

小子绕的这个弯倒是出人意料,可又出人意料地缺乏创意。“好吧,我承认我没看出来,确实惊喜。”许文波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出土文物也比你这有新意,还是被你小子绕进去了,信不信我一记耳光抽得你油头抢地?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同门师弟,在社会上混口饭吃着实不易,再说等外面雨停,也就与他分道扬镳了,“还别说,这倒真是个好东西,多少钱?我就当买个安心,送你燕姐。”

黄冼的脸阴沉下来:“师兄您这是在骂我吗?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能收您钱吗?这个是小弟送给燕姐的,您也太让小弟寒心了哇。”

这倒又一次出人意料,文波一脸尴尬:“没有,我只是觉得……”

为了掩饰这份尴尬,他顺手接过黄冼手中的口红,下意识地要扭开看看是什么颜色,话没讲完,手却被黄冼一把按住。

“别别别!危险!”

“嗯?”

“您是没领教过它的威力,只要轻轻一拧,就会有一种神经毒气迅速释放出来,别看它体积小,只要两秒,两米半径内,熏倒一切人畜,人吸入后会胸闷、窒息、晕厥、四肢无力、瘫软,严重的还会伴随大小便失禁……不过您别担心,生理反应只是一时,几分钟后即可恢复正常,对长期健康无损害。使用者可以事先屏住呼吸,利用这宝贵的几分钟,逃脱险境……这可是最新的美国货,您看,这英文商标我也不认识,翻译过来叫‘萎哥’,市场售价一百五十八块钱一只,可外面买不到,就连美国也禁售,为什么?这不全球反恐嘛,不管三七二十一,全被列入违禁品了,不过我们大陆还好,暂时没禁售,只是进货渠道窄了些。”

“那倒奇怪,按说大陆也该禁售才对。”

“有那么快吗?肯定要等危害大规模爆发以后,才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我们只是撇油,呵呵,撇油而已。”

看着这只“暗器”,文波感慨万分:“师弟果然一表人才啊,卖起了女子自卫品,市场前景广阔啊。”

“哈哈哈,师兄见笑了,此‘自卫’非彼‘自慰’哦。”

“那我就代你燕姐收下了,谢了啊,不过,但愿它永无用武之地。”

“那是,那是,谢就见外了,师兄是管理行政资源的,公司上下还望师兄帮忙推广一下,您回头留个手机号给我。”

文波一听这话,眼前顿时一黑,原来小子打的是这挂算盘。

“对了,师兄,寇杰找过你没?”

“寇杰?你怎么认得?”

“谁会不认得他呀?搞大过外教女儿的肚子,追过燕姐,跟师兄您也过过招,后来参与校外斗殴,弄瞎了眼睛不说,还蹲了大牢,出来后就子承父业,当起了老板,当年也是个风头很劲的人物。”

“哦,那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他有没有找过我?”

“我听说……只是听说,他刚出来那会,到处寻燕姐的下落,同学里都问遍了,还搞了个悬赏,一条可靠消息能换五万块奖金。”

“他想干什么?”文波警觉起来,强压怒火。

“不清楚,不过看样子来者不善,师兄要防他一手,你们是情敌,又打过架,当心他背后跟你玩阴的。”

文波心想,这几年,寇杰玩的阴招、损招还少吗?“才不怕他,有种灭了我。”嘴上这么讲,心里却打了个寒战,“你还知道些什么,关于寇杰?”

“说起寇杰,那传言可就太多了,有人说他根本没坐牢,他老爸花钱铺路,帮他疏通了关系;有人说他打架打到脑神经严重损伤,变植物人了;还有人居然说他根本不是打架弄瞎了眼,你猜怎么着?是强奸校内一女生未遂,呵呵,那女生拼死不从,使出佛山无影脚,他的眼睛,是被高跟鞋鞋跟刺瞎的。哈哈,还有更离奇的说法呢,说他先是去打架,打着打着,见路边有位妙龄女郎,顿起歹念,结果被那女的用手机拍瞎了眼……总之,说啥的都有,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借师兄的话,我四肢趴地了。”

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尽管混淆视听,却也有逼近真相之处,好在那事儿至今仍是个大谜团,否则燕子的清白可就毁于一旦了,文波在心里感叹着人言可畏:“全是些无稽之谈,呵呵。”

“唉,话又讲回来,寇杰千错万错,能有那样一个有钱老爸就非常不错,至少不用像我这样苦逼,全凭脚力和口水讨生活。我就经常问自己,幸福到底是什么?师兄,您怎么看呢?”

“我啊?呵呵,我很容易满足的,一所房子,一辆车子,一个新娘子,不远的将来,大概还有一个孩子。”

“嗯!这就足够了,换我也满足了,可我现在连一个‘子’都没有,悲剧啊。”黄冼从对面喷来一口浓烟,透过烟雾,原本焦虑的表情渐变成宁静的忧伤。

黄冼还告诉文波,出了校门之后,他的求职之路并不平坦,几乎所有从事软件开发的公司都想请有经验的程序员。当然,他也幸运过一回,被一家网络应用软件公司录用了,那家公司主要是JAVA技术,动态服务器脚本用的也是JSP。他简历上虽写了“了解JAVA”,可说到底却是个VB程序员,ASP+SQL倒自学过,运用算得上娴熟。这意味着需要在工作中慢慢熟悉,一边学,一边以低于组员好几倍的效率完成任务模块编写。一个月下来实在跟不上进度,Team leader虽没立即劝退他,但已经很不满,最后他主动放弃,算是有自知之明。后来就进了目前这家公司,做着专业不对口的工作,环境宽松,人也自由,收入却很难“旱涝保收”。

黄冼的境遇跟文波刚出校门那会儿惊人的相似。文波也做过销售,只不过没他这么辛苦。因为产品不同,文波他们强调团队协作,而黄冼只能单枪匹马。文波突然很想跟师弟聊聊销售方面的心得,但不巧,黄冼打算要离开了,“还有位客户要拜访,师兄,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来日方长。”

文波把手机号抄给了他:“保持联络,业务方面,能帮我一定帮……对了,再次谢谢你的‘暗器’。”

黄冼脸已泛红,点头:“客气,代问燕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