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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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深夜买醉

雅莉从厨房里出来,端来一盘西瓜放在茶几上。燕子摇摇头:“你吃吧,我没胃口了。”

雅莉坐了过来,又来摸她前额,关切道:“好一点儿没有啦?要不,给你熬碗姜汤吧?”

“我没事,就是屋子里闷得太久了,好想出去走走。”

“可是外面下雨,你又在感冒。”

燕子没有理会她,自言自语道:“而且,好想喝点儿酒。”

“你是脑子烧糊涂了呢?还是想一醉解千愁?不管怎样,你也算不上是失恋吧?”

“可我现在只想做这些,好烦。”

“好吧,本来上午几个朋友约我今晚吃饭唱歌的,可刚才被我短信推掉了,那我电话再打过去问问,有酒喝才带你去。”

“嗯。”

约莫五分钟,雅莉从卧室里出来了:“出发!那边三个人,饭吃好了,都转移到新天地的东魅去了。”

雅莉一边忙着穿鞋,一边还不忘叮嘱燕无痕:“姐知道你心里不顺,但绝不许多喝,听到没?作孽啊,要让文波晓得了,非活剥了我不可……要知道在那个‘笨吵戆木’的眼里,除了你,全世界的女人简直都不能算作女人,唉。”

从这一刻起,也就是2009年7月8日的晚饭后,绑架案倒计时两天前,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9日的深夜,大概是因为麻烦一重接一重过于密集,大家脑子都有些零乱,以至于对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许文波与谢雅莉叙述上尽管相近,却在一个重要节点上发生了分歧,那便是他们对这段时间的心理感受大相径庭。许文波认为此间虽然发生了一些误会、错觉与虚惊,但也留给他值得珍藏一生的最美好的东西,总体感觉是兴奋伴随着危机四伏。而谢雅莉则神情黯淡地说,那犹如世界末日,导致她最终与全世界决裂。当我把所有细节碎片拼接在一起后,我明白了其中原委……

思南路离马当路很近,姐妹俩同撑一把雨伞,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东魅门口有个生面孔女孩正等着她们,雅莉跟那女孩打了个招呼,简单介绍了燕子,三个人进去了。刚一进门,燕无痕就觉得这间酒吧不像雅莉一路上介绍的那样有啥特别,只不过比别的酒吧更吵一些,本想找个安静处坐下来喝点儿啤酒、谈谈心,没想到被带到这里轧闹猛。里面靠角落的位置,雅莉的另外两个女友已经喝得摇头晃脑了。走近一看,其中一个竟又是徐丽。其实,燕无痕一路过来那几分钟,心里就有种预感,徐丽今晚没准儿也在,好像听雅莉不经意提过,近段时间,徐丽有事没事总与她扎一堆,像一贴甩不脱的橡皮膏。

燕无痕跟那两个人打了招呼,坐定下来,叫了一大杯啤酒,仰颈“咕咚、咕咚”猛喝了一气。雅莉忙凑过来摁住了杯子:“怎么跟你说的?慢点儿喝,身体又不舒服,今晚你可就这一杯了哦!”也许她忘了,依燕子的酒量,别说那满满一大杯,就算只喝上一大口,也会晕头转向。燕无痕可不管那么多,挣脱,强端起杯又补了一大口。

大约也就十秒钟,酒精的作用竟如此立竿见影,放下杯子的一刻,燕子的头“嗡”的一声,整个人顿时有些轻飘飘起来,她也许原本就想灌醉自己。雅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晓得你心思,算姐求你,别在这儿给我出洋相,坐一会儿就走吧。”

燕无痕没有应她,闭上双眼,感觉眼眶里是滚烫的泪,正一滴一滴落下,落在自己的手背和雅莉的衣服上。这么快就失去了自控力。她知道这很没出息,却再也收不回那泪。雅莉环抱着燕无痕的腰,拼尽全力站起身,赔着笑跟朋友道:“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也太快了点儿,一来就喝,一喝就醉……大概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正发寒热呢,你们坐,我扶她去洗手间,洗把脸可能会好点儿。”燕无痕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没有这么清醒过,但身体却很不听话。她努力配合着雅莉,也想站起来,也不想给她坍台,两个人就这么东倒西歪别着劲儿,反而又一屁股坐回了位子。可就在燕子再次立起身的一瞬,她的目光扫过徐丽的脸时,突然发现徐丽变得很正常,完全不似一进门时见到的摇头晃脑的醉相,而且还斜视过来,一脸的冷漠。徐丽旁边的另一位朋友还在摇头晃脑,看上去反倒更“正常”些,因为最初看见她时,她就那副样子。

雅莉扶着燕无痕来到洗手间,把燕子的双手支在洗手台面上,帮她撑住身体,气喘吁吁道:“老天!你可比看上去重太多了,奇怪,肉都藏哪去了呢?我找找看。”说着竟真的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别闹,雅莉,难受。”

“低下头,快低下。”

燕无痕听她摆布,低下头。雅莉用手捧来自来水,拍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这记台型扎足了,我是自作自受啊,好了,没有下次了。”

被冷水一激,燕无痕身体猛一抽,突然一个前冲,“哇”一声吐了,还好吐在洗手池里。这下可把雅莉忙坏了,又是帮她拍背,又是抽纸巾帮她拭嘴。身边其他客人见状纷纷躲开,雅莉只得向那些人点头哈腰,一声一个抱歉。好一阵折腾,排空了胃,燕无痕总算缓过劲儿来,身子也听话了些。

她俩出来时,徐丽正站在门口,关切地上前扶了扶燕子的肩:“好点儿没?”这是她在燕子面前第一次开口说话,女中音,与她外形极不匹配。

“好多了,谢谢。”

三个人相搀着回座位,途中,燕无痕的手冷不丁被徐丽一把握住,往她手心塞了个小纸团。这个动作很隐蔽,燕无痕确信走在另一边的雅莉看不到。回到座位上,燕无痕没有当众去研究那纸团,坐下的一刻,将它悄悄塞进裤袋,心里只觉古怪。雅莉索性没收了燕无痕的酒杯。她们大约又坐了五分钟,徐丽起身离开座位,站起来的一瞬,与燕无痕又一次眼神交汇,却面无表情走开了。这古怪女孩再一次不辞而别。

雅莉和燕无痕没坐一会儿也回去了。“扫兴,这哪是去喝酒啊,来回一个钟头不到,半杯啤酒,醉倒一个,我反而滴酒未沾,一直在伺候你。”一进门,雅莉唠叨开了。

“对不起啦,我也没想到,主要是里面太吵了。”

“算了吧,自己心里不爽,怪人家酒吧吵,大马路上更吵你怎么不讲?”雅莉冷笑,鞋也没换就进客厅,一屁股坐进了沙发,“现在人舒服点了吗?”

“没事了,全吐了。”

“你当我看不出,就算身体没事,心里也一定有事,刚才我不好问,现在没外人了,别闷在心里,还当我是你姐就告诉我。”

“什么事也没有,你要我说什么呢?”

“不要负隅顽抗了,你骗不了我的,说吧。”

“我……其实只是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要不要嫁给文波。”

“究竟是不确定要不要嫁给文波呢?还是不确定究竟要嫁给谁?”

“唉,我也不知道……不过晚饭时,真被你猜中了一半,我和文波之间最大的障碍真的是寇杰。”说完,燕无痕已是满脸的沮丧,仿佛诸葛亮的空城计最终还是被司马懿识破了,且还被人家进城活捉。她双手捂面低下头,耸起的双肩几乎又遮去她半边脸,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缩进了壳里。

雅莉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My God!My God!So shocked!还真是这么回事啊……我一直以为你恨死那混蛋了呢。”

“唉,所以,我说你只猜中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是,我对寇杰是亏欠和怜悯大于爱,他被我害惨了,这是事实。”

“燕子,别怪姐多嘴,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想的?我以为你讨厌寇杰,所以他对你图谋不轨,你那样对他是合情合理的,可现在看到你悔成这样,说明你对他至少还是有感情的。那我就想问你,既然两情相悦,当初为什么要戳瞎他眼睛?还有,事后又为什么咬死说他强奸?你难道不晓得强奸是犯法的吗?要坐牢的呀。”

燕无痕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原本生动美丽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掩面缓缓俯下身去,直至将头埋入两膝之间,“你以为我想啊,我当时怕极了,黑漆漆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我那其实就是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谁知道他就扑上来了!那么巧就刺上了!你问我事后为什么要指认他强奸,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怕极了,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闯了祸……可我只是说出了事实真相,不是诬陷他。我总不能罔顾事实,说自己是无缘无故去刺他眼睛的,那我成什么了?”

雅莉俯下身来,轻抚燕子的长发:“姐明白的,谁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保持冷静,那天接你电话时我就听出来了,你吓傻了,后来看到你浑身血迹,我也吓傻了……好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燕无痕抬起脸,泪痕处粘着根根零乱发丝,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咪,枕到雅莉的臂腕里:“假使我现在告诉你,事后我曾经想说‘我是自愿的,只求别让他坐牢’,你信吗?”

“我信,当然信!”抚着她的肩头,雅莉使劲儿点头,也开始陪着流泪。

“但你知道这有多矛盾吗?我甚至想告诉他们,我是个精神病人,这样也许谁都不用坐牢。”

“但是那又怎么可能呢,瞒不过的,我现在才明白,你当时有多难……真的,换成是我,我也预料不到结果。”这话不像是安慰,而是发自肺腑。

“所以,一切都难以挽回,受苦的人始终是他,双重的苦,我一直不敢想象,这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哦,这个你倒不必为他担心,这几年,就数他过得比我们任何人都滋润呢。”雅莉转了话锋,语气也变了。

燕无痕惊愕:“安慰我?”

“当然不是。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你走后没多久,他就出来了。他老爸几乎把法国的所有产业全转投了过来,他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还当起了小老板,住大别墅,出入有豪车,身边一群美女……”雅莉的眼神很复杂。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哦,其实这几年,我跟他也不是一点儿联系都没有。”

“啊?你们俩有联系?怎么可能?”

“你听我解释……是这混蛋纠缠我,我换了好几家公司,搬了好几回住处,连手机号都换了好几个,可他总有办法找到我,怎么都躲不开。好在,文波帮我搬到这里以后,那个家伙没有再找来。”

“他为什么要纠缠你?”

雅莉很懊悔把寇杰再次扯出来,这下惹火上身了:“唉,还用问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啃不动你这根硬骨头,转移目标来掐我这条软肋呗。”

“那你……没事吧?”

“嗯,放心,没事,他无非就是电话短信骚扰我……不过说来也奇怪,有大半年没来烦我了。前几天却突然给我的新号码发来条短信,说知道你要回来,问具体是哪一天。”

“他知道我不在上海?最关键的是,他怎么会提前知道我要回来?你告诉他的?”

“没没没……前天要不是打电话到文波家,连我都不知道这事,后来我还纳闷呢,这混蛋真是神机妙算啊。”

“那你当时是怎么回他短信的?”

“那还能怎么回,就三个字。”

“不知道?”

“不,神经病。”

自此,燕无痕心头便罩上了一层阴云,不过她最终还是按下猜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雅莉的腿:“没事……不过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寇杰现在还恨我吗?”

“这我哪儿知道啊,这几年他只纠缠我,可一次也没提到过你……不过呢,我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虽然他在里面待的时间不长,可毕竟也算是接受过改造,心里不该再有过不去的坎了吧?更何况他现在混得那么好,大小也是个企业家了……对了,忘记跟你说,四川大地震的时候——你在美国也该晓得的,但你绝对想不到——他竟然以个人名义捐出五千万给灾区,还上新闻了呢。”

“哦。”燕无痕表面平静,心里却起了波澜,既欣慰又失望,欣慰的是得知他现在过得还不错。失望的是,几年了,那个人竟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她。但不管怎么说,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稍稍落下了些。

雅莉见她反应平淡,加强语气重复道:“五千万啊!我就在想,假使当年你干脆就从了他……”

“屁话!”燕无痕厉声喝断,干脆得一点儿余地也没留,“脑子坏掉了你!”

雅莉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眼睛忽闪忽闪向她卖萌求饶。

“唉,不提啦……咦?你怎么也跟我一样,鞋子不换就进屋了?快去洗澡吧。”

雅莉“哦”了一声赶紧逃开。

燕无痕回来不过短短三天,可这三天来脑袋里积聚的问号比她过去三年还要多。她感到浑身乏力,酒精虽已散去,脑袋却开始涨痛,清空的胃又开始一阵阵往外泛着恶心。回想刚才那间酒吧,模糊的神志,混沌的印象,满脑子光怪陆离的幻觉,前后发生的一切,难以找出像样的逻辑关系,仿佛那一个钟头里所有的偶然,只是一个个孤立存在的梦境……她突然想起口袋里的那个小纸团。展开看时,发现那上面除了一串MSN号码之外什么也没有。

雅莉洗完澡,换了心情,哼着小曲,光着身子走出来,燕无痕见状故意作弄她:“姐!裸奔啊你?外卖师傅还在门口呐!”

雅莉被她一惊,时空错乱,吓得缩了回去,可不出两秒,光着身气呼呼地扑过来:“搞什么啊,那是啥时候的事了?外卖早收钱走了。”

沙发里的燕无痕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雅莉捡起沙发上的靠枕向燕无痕的头上砸过去:“坏蛋!坏蛋!我叫你使坏!”

一阵打闹后,雅莉困了:“明早还要上班。”拖着一串哈欠进了卧室。

“那你先睡,我用下你的电脑。”

“嗯,你不舒服,也早点儿睡吧——不许关我空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