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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囧男求婚记

那年,暑假三个人千岛湖的合影,文波至今仍完好保存着。那一抹斜阳下,痴痴的三张笑脸,傻傻的三副表情,永久定格了那段难忘旅程。现在每每忆起,依然幸福得催人落泪。几年来,文波始终坚信,他与燕无痕的感情是牢不可摧的,唯一的障碍只不过是太平洋,他需要的是等待,燕无痕需要的是时间,仅此而已。但在他俩重逢之后,直至“未婚夫”的称谓从燕无痕的口中道出之前,事实一度竟是相反的——许文波向燕无痕求过一次婚,就在四天前,燕无痕回国后的第二天早上,结果却以失败而告终……

那天,许文波和燕无痕起得都很早,文波妈为他们准备了早餐。燕无痕换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惹得许文波透过筷缝儿斜眼偷窥。趁文波妈转身进厨房,燕无痕羞羞地用筷头敲许文波的脑门。

文波“嘿嘿”傻笑了两声:“你现在是我们家最美的人了,做梦一样,真的,梦里好像出现过。”

“啥梦啊?”

“当然春梦啰……”

“啪——”文波脑门上又吃了一记。“不过你讲到梦,我也有,好奇怪的梦,这几年在美国反反复复,我差不多要崩溃了。”

“讲来听听?里面不会有我吧?”

“嗯,倒真的有,就是……我跟你站在一条大峡谷的两边,好宽的峡谷,但是感觉我跟你又离得很近,不然我怎么可能看清你的脸呢?你就站在对面朝我笑,还不停招手,意思是要我过你那边去,可我怎么过?我就对你说,‘过不去怎么办?’可你又听不见,还是招手……每次我都会急得想一脚跨过去,可每次都会犹豫。”

“那后来怎样?你跨过去了吗?”

“后来……凭着一股冲动,闭上眼,就那么纵身一跃……几乎每次都这样。”

“啊?真跳啊?结果呢?”文波身临其境般瞪圆眼睛。

“我就在峡谷上空腾空而起,知道吗,梦里我真的能飞哦,朝你那边飞过去,看不见也能感觉到,慢慢地靠近你,心里在想,怎么还没到?怎么还没到?每次都等不及睁开眼来看,你就在眼前了……差不多也就五尺,然后四尺、三尺、一尺……最后总是还差一尺,就是到不了……”

“后来呢?”

“后来就开始坠落,越落越快,再也看不见你的脸了……每到这时,我就从梦里惊醒了。”

“天!太恐怖了,这个梦提醒了我,说什么也不能带你去大峡谷玩。”

“梦毕竟是梦,只是怪诞了点儿,你能解吗?听说解了就不会再重复做了。”

“你不是很崇拜弗洛伊德吗?让他托梦给你,帮你解,这叫梦中解梦,境界很高的。”

“啪——”文波的脑门再领一记,这回稍重。

其实,在我拼接完所有与事件相关的信息碎片之后,曾经就燕无痕的这个梦,得出过这样的结论:根本不必惊扰弗洛伊德他老人家,燕无痕自己都已解了大半。那是一种恐惧,源自她的成长经历,却暗喻着好几层复杂情感及内心挣扎。

这天吃饭时,文波说待会儿要带燕无痕去个地方,燕无痕问什么地方,文波却死活不肯招:“到了就知道了,绝对好地方。”

从小区出来,一路上,燕无痕无心观赏车窗外的街景,其实是因为无景可赏。到处都在施工,马达轰鸣,尘土飞扬,连窗都不敢开。这次回来,她感觉家乡变化好大,整个上海滩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被一群群怪兽样的重型机械盘踞着。在她的记忆中,这种壮观景象绝对史无前例。

文波沿着延安高架一路往西开,渐渐远离市区。上了A9之后,就要穿越飞机航道,头上翻滚着隆隆声,不远处的前方,有一架客机正在努力爬升,从两个人眼前瞬间掠过,随后斜向贯穿视野,令燕无痕瞬间产生坠落感,那是一种只有在高速行驶中才会发生的位移错觉,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阵眩晕后,她浑身打了个冷战——没想到,那个梦,白日还在延续。

车子在接近赵巷出口一公里的地方并入了内行驶道,看来目的地快到了。接着,高速出口下来,上了赵巷的马路,几个毫不犹豫的转弯,证明许文波来过不止一次。他们上了一条岔路,这条岔路与通往赵巷城区的一条主干道相连,路面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但走向还算清晰,所以姑且可称之为“路”。文波的车底盘较低,只能摇摇晃晃缓速前行,越往纵深开去,两边的植物就愈加茂盛,也愈加杂乱,渐渐地,约莫已至齐腰高度。他们已来到外环外的西郊,虹桥机场的西南面,也还是没有脱离航道,飞机起降必经这里。当车子终于停止摇晃的那一刻,燕无痕眼前一亮,丛生的杂草猛然间为她闪出一块空地,比篮球场稍小些,黄灿灿一大片。她一眼认出那是野菊花——一种低矮的野菊,大约只有甘野菊的一半高度。燕无痕心中豁然明朗,这也许就是文波送给她的惊喜了。

兴奋间,燕无痕推门而出,张开双臂,以激情拥抱的姿势,向野菊地的中央一路狂奔而去,口中大喊:“波波,我真爱死你啦。”

当她快要奔到野菊地中央时,又一架正在降落的飞机嘶吼着从头顶滑过,许文波按下快门,抓住了那一瞬间。她在花丛中俯下身来,没有采摘,只是跪地凝视。许文波从身后走来时,她正闻那些花,肩头感到一股暖流,那是文波的手。

“奇怪,为什么我就闻不出野菊的香呢?”

“野菊的香是要用心体会的,这叫淡香无痕。”

许文波眼前一亮:“难道说,这就是你名字的妙意?”

她收敛了笑,低头无语,双腿跪坐下来,连衣裙下裸出白皙漂亮的小腿。

“等我赚了钱,把这块地买下来,盖幢房子,让你每天推门就能看到这些花,对了,再移植些甘野菊过来,把这里变成野菊园,好吗?”他话中带着试探,目光也似在等答案。可她的脸上只有淡淡的苦笑。

许文波脑门已微汗,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这几年,无数次的排演,只为眼前这一刻,可事到临头,却依旧紧张得不能自已。他伸手在裤袋里摸索出一方红色的精致小盒,凑近身来,并肩蹲于她身旁,郑重打开盒盖。一枚铂金戒指呈现在燕无痕的眼前。很明显,他要开始求婚了。

身处如此美妙的环境,怀揣如此浪漫的心境,可文波的表现却大煞风景,盒盖打开了,他却紧张得忘词了,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嫁给我。”半点儿请求征询的口吻都没带,更别说含情脉脉四目对视了,仿佛一个蹲在田埂上抽旱烟的农民对身边的村妮忐忑地说道:“咱俩搭伙吧……”

燕无痕倒没觉得他可笑,只是有几分意外,望着那枚戒指许久,轻轻接过来,然后又轻轻合上盖子,侧过脸来,在他的面颊上印上一吻:“波,我知道,我知道,已经很久了,我的心思和你一样,但是……现在还不行,再给我点儿时间,好吗?我保证不会太久。”她将首饰盒慎重地还到他手中,“你先帮我保管它。”然后肩一耸,闭目深吸一口气,陶醉道,“今天好开心,真的,‘对不起’就不讲了,谢谢你。”又是一吻,这回柔情印上了他的唇。

许文波没有追索答案,跟以往一样,他猜也许没有答案,即便有,也不可能现在得到。燕无痕的头倚上了他的肩,许文波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这幸福的时刻,任凭烈日烘烤着他们。

那天下午离开时,燕无痕的头伸出窗外,回望了好长一段路。

从郊区回来,文波本想带燕子去浴场泡泡、解解乏的,却遭遇了一件窘事。他想起徐家汇漕溪北路上有一家桑拿会所,外观看上去不错,就是从没进去过,于是就带燕子去了那儿。停好车,两个人手牵手刚到门口,被一位手持对讲机的保安拦住,保安面无表情道:“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宾!”

许文波一愣:“怎么会?这里不是‘桑拿’吗?有男有女啊。”

保安迅速打量着二人,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宾!”

文波往大堂里扫了一眼,里面金碧辉煌,却很少有人进出,心想,不会是女浴室在装修改造吧?还是心有不甘,问:“单单今天不接待女宾?还是一直?”

保安扭过脸去,简洁明了得有些傲慢:“一直。”

文波茅塞顿开,看来是误入了烟花之地,这应是一家有些档次的青楼,洗浴只是招牌。他没再多问,拉起燕子就逃,两个人迅速钻进车里,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坐在车里,燕无痕还感觉莫名其妙,满脸倦容地抱怨道:“好奇怪的店家,只做男人生意,店大欺客啊?!”

“唉,哪里是什么‘店大欺客’啊,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你懂,那你又不告诉我?刚才到底是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

“嗯,这么跟你讲吧,那是一个你最不想让我进去的地方,只提示你这么多,猜得到就猜,猜不到我也就不说了。”

她琢磨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公墓吗?”

文波“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心里却是一股暖流,不仅因为她的单纯与可爱,还在于她的答案中隐含了对他的关切。禁不住,他点了点头,其实还真是贴切,那里应该正是公墓——爱情的公墓。

那晚,两个人一脸倦容回到家,燕子跟文波妈打了招呼后,连晚饭也不吃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文波过来敲门时,她隔门应道:“没胃口呢,你们吃吧。”

文波妈感觉有些不对劲,拉儿子进卧室询问,文波把求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你也太不懂事了,昨天还怪妈——我那最多就是看到未来儿媳心里高兴,你呢?人家屋里厢还在办丧事,怎么好在这个辰光谈婚论嫁呢?”

“也是哦,我自己反而忘记了。”

“不过啊,我心里倒有点儿没底啊,你说……燕子家里到底啥情况?怎么娘死了赶回来奔丧都不住在家里的?”

“妈,你别瞎想八想,燕子好像也就是跟她爸爸关系不大好吧,其他应该没什么的。”

“好像?文波啊,妈要说你了,交往时间不短了,连家庭背景都不清楚,一等就是三年,真到谈婚论嫁了,人家又不肯,你这不是傻等吗?”

“都说了只是暂时嘛,她又没有拒绝哦。”

“不答应,不就等于拒绝吗?要真的是因为丧事,那她也可以收下戒指,先答应下来,办完事情再细谈。”

“说到底,燕子总不可能骗我吧?不可能的!”

“唉,戆小人,妈也没讲她骗你,燕子这个小囡妈倒是蛮喜欢的,就是内向了点儿,不够阳光,不过说穿了也没啥,你喜欢,妈肯定支持你,你爸更不会有意见,但是你自家脑子要拎拎清,这桩事情假使敲定不下来,等她办完丧事回了美国,你又不晓得要等到哪年哪月了,我和你爸都是讲道理的人,等,不是不可以,但不能等得不清不爽——现在倒好,一切都是未知数,人倒是先住过来了。至少,双方家长碰个面、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吧?邻居假使问起来,我都不晓得怎么开口。”

“嘘——妈你小点儿声,她这两天心里烦着呢,我看还是过了这阵再讲吧……”

书房和文波爸妈的卧室间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卧室的门敞着半尺缝,母子间的对话恰巧被出来寻水喝的燕无痕听见。

许文波跟我讲到“求婚未果,母子对话这一段”时,后悔不已,他说都怪他自作聪明安排了不合时宜的求婚,反给燕无痕造成了心理压力,而且更不该如此大意,让燕无痕听到他与母亲的对话,这样一来,更增添了她的负担,否则,她断然不会第二天不辞而别;也就不会走投无路,搬去跟谢雅莉同住。依照这个因果脉向发展下去的话,谢雅莉自然也就不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视线是时候转回绑架案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