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狼崽和它的兄弟姐妹都不同,其他狼崽的毛都明显遗传自狼妈妈的红色,而它则偏偏随了狼爸爸,是窝里唯一一只灰色的狼宝宝。实际上,它具有真正的狼族血统,从外表上看,它和独眼龙老狼的唯一区别就是它有两只眼睛,而独眼龙老狼只有一只。
小灰狼的眼睛还没睁开多久,但它已经能够清楚地看东西了。当它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了触觉、味觉和嗅觉了。它很熟悉自己的两个兄弟,它开始和它们一起笨拙地玩耍嬉戏,甚至还打闹起来。当它生气时,小喉咙就会发出怪怪的尖叫(那是稚嫩的咆哮声)。早在睁眼之前,它就通过触觉、味觉和嗅觉了解了自己的妈妈——温暖、慈爱和乳汁的源泉。母狼用温柔的舌头悉心地抚慰着小灰狼软软的小身子,这使它紧紧依偎着妈妈,甜甜地睡去。
它出生后的第一个月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但现在它可以很清楚地看东西,醒着的时间也变长了,它开始慢慢地了解这个世界。它眼中的世界是昏暗的,不过这只是因为它不知道还有其他的世界。这里光线微弱,它的眼睛不需要去适应其他的环境,这个世界也很小,洞壁就是这个世界的界限。不过,由于它对外面的世界还一无所知,所以也就不会因为待在这个狭小的地方而感到压抑。
但是它也发现了有一面墙和其他的墙不同,那就是洞口——光的来源。早在它有自身的思想和意识之前,它就发现洞的这一面与其他的地方不同了,在它睁眼看到洞口之前,洞口就成了不可抗拒的诱惑。洞口传来的光照在它闭着的眼睛上,它的眼睛和视觉神经因为光的闪烁、温暖的色彩以及奇妙的舒适感而兴奋。它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热切地渴望着光明,就像植物渴望着阳光那样。
开始的时候,它还不懂事,总是爬向洞口,它的兄弟姐妹也这么干,它们从没有向洞内的黑暗角落爬。它们好像植物一样,被光线吸引着,生命的奇妙之处让它们把光作为生存的必需品,它们的小身子就像藤蔓一样不自觉地爬向光明。在它们有了自己独立的个性和欲望时,光的吸引力更大了,它们不断地爬向洞口,又不断地被妈妈赶了回来。
小灰狼就是这样了解到,妈妈除了会用舌头温柔地安抚自己,还会发脾气。它发现每当自己不停地朝着光爬的时候,妈妈就会用鼻子使劲儿地拱自己,还会用脚掌把自己打翻在地,让自己滚上几滚。于是,它就知道了疼,也知道了怎么避免受伤:首先要远离危险,其次就是在遇到危险时要躲避退让。这些都是有意识的行为,是它认知世界的结果。知道疼之前,它本能地避开伤害,就像它本能地爬向光明;知道疼之后,躲避伤害是因为它知道那会很疼。
小灰狼和它的兄弟姐妹们都是凶猛的小狼崽,它是一只食肉的野兽,出生在食肉的家族,父母都以肉食为生。它刚生下来时,从母亲那里吃的奶水就是由肉食转化而来的。现在它一个月了,眼睛睁开还不到一星期,就开始吃肉了,这肉是先经过母狼部分消化的,母狼的乳汁已经满足不了幼崽们的需求了。
小灰狼毫无疑问是这窝幼崽中最凶猛的一只,它的叫声比它的兄弟姐妹们都要响亮,发起怒来也更恐怖。它第一个学会了用爪子打得其他狼崽四脚朝天,也是第一个紧紧咬住其他狼崽的耳朵,又拉又拽。当然了,狼妈妈在把狼崽们赶回洞里的过程中,遇到最大麻烦的也是这个小家伙。
光线对小灰狼的诱惑一天天地变大,它常常爬向洞口,又总是被赶回来,反复如此。它对洞口一无所知,不知道那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通道,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地方,也不知道去其他地方的路。所以,对它来说,洞口是洞穴的一面墙,一面有光的墙。那面墙就是它在洞穴里的太阳,就像太阳对于洞穴外动物的意义那样重要,就像烛火吸引着飞蛾那样吸引着它。它一如既往地接近洞口,生命在它的体内蓬勃发展,它本能地知道那是一个出口,促使着它不断地朝“光墙”爬去,但它对外面的世界还一无所知。
关于“光墙”,还有一件事挺奇怪的,它的爸爸(小灰狼已经能认出它了,知道它和妈妈是一样的生物,知道它睡在洞外,给大家带来吃的)可以穿过“光墙”,然后消失,但小灰狼无法理解这一切。虽然妈妈从不允许它靠近那面墙,但它靠近过其他的墙,它软软的鼻子碰到了坚硬的墙壁,疼得很。这样几次之后,它再也不想穿过那些墙了。它开始自然而然地认为穿过那堵“光墙”是爸爸的独特象征,就像乳汁和半消化的食物是妈妈的特征一样。
事实上,小灰狼没有去思考,至少没有像人类那样习惯性地思考,它的大脑还未发育健全,可是它得出的结论和人类的一样清晰明确,它知道如何不去寻根问底就弄清事情的真相,实际上,这是一种分类的方法。它从不为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而费神,只要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就已经足够了。比如,它撞了几次墙,就断定自己不能穿过墙;同样,它也接受了狼爸爸可以穿过墙的现实,但它不会费神去想自己和爸爸的不同,因为它的思想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逻辑和物理。
它像荒野上的大多数动物一样,很早就体会到了饥饿的滋味,有段时间不仅没有东西吃,甚至连妈妈的奶水也吃不上了。开始的时候,这些幼崽会叫唤,不过大多数时间它们会昏睡过去,不再吵闹,也不再爬来爬去,连去那堵“光墙”的冒险都停止了。小家伙们睡了,同时它们体内的生命力也变得衰弱了。
独眼龙老狼非常绝望,它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很少在那个渐渐安静的洞里睡觉,母狼也离洞去寻找食物。在宝宝们出生的头几天,独眼龙老狼去过几次印第安营地,从陷阱里弄回几只兔子。但随着雪化了,小河开始潺潺流动,印第安营地就搬走了,兔子这个食物来源也就断了。
当小灰狼苏醒过来时,又对远处那堵“光墙”有了兴趣,它发现身边的伙伴少了一些,只有一个妹妹还在,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它长得壮一些,所以还可以起来玩耍,而它的妹妹抬不起头,也不怎么动弹,它只好独自玩耍。后来有了吃的,它的小肚子吃得圆鼓鼓的,但食物的到来对于它的妹妹来说太晚了,妹妹继续昏睡着,瘦得皮包骨头,生命的火焰也渐渐黯淡,最后完全熄灭了。
后来还有一次,小灰狼很久都没有看见爸爸在洞口进出或者在洞口睡觉了,这发生在第二次严重饥荒的末期。母狼由此知道独眼龙老狼不会再回来了,但它无法将看到的一切告诉小灰狼,它沿着独眼龙老狼前一天的足迹,沿着山猫生活的左边支流独自打猎。它在足迹的尽头找到了独眼龙老狼,或者说是找到了独眼龙老狼的残骸,那里有很多打斗的痕迹,还有山猫赢得胜利后撤回洞里的痕迹。母狼离开前找到了山猫的洞,不过有迹象表明山猫在洞里,它没敢闯进去。
从那之后,母狼出去猎食都不走左边那条支流了,它知道,山猫的洞里有一窝小山猫,山猫的脾气很暴躁,是凶猛残忍的家伙。六只狼可以轻松地把一只吓人的山猫赶到树上去,但要是狼和山猫一对一地打斗就很成问题了——尤其在山猫身后还有一群小山猫嗷嗷待哺的时候。
但荒野就是荒野,母性就是母性,无论在哪儿,母亲都会义无反顾地保护孩子。母狼总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小灰狼去冒险面对左边支流的那个洞穴,还有山猫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