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大难临头的气息,虽然一切都没有明显的迹象,但它依稀可以感到即将发生什么变化。它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但它从人们那里感受到了将要发生的事。人们不知不觉中把他们对白牙的心思微微泄露了出来,虽然白牙没有在屋里,但它知道人们脑子里想着什么。
吃晚饭时,马特说:“您听。”
斯科特侧耳去听,只听见从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焦虑的呜咽声,就像是人的抽泣声,接着是白牙长长的鼻子吸气的声音,像是在安慰自己,主人还在屋里,没有悄悄地走掉。
马特说:“我想那只狼知道您在想什么了。”
斯科特用一种被说服了的眼神看着马特,嘴里却说着相反的话:“那我带只狼去加州干吗?”
“是啊,您带只狼去干吗?”马特附和道。
斯科特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马特并没有说个明白。
“白人的狗根本没能力和它斗,白牙看见它们就会把它们干掉的。即便我没有因为赔偿那些被撕烂的衣服而破产,当局也迟早会把它抓去电死的。”
“我知道它是一个真正的杀手。”马特说。
斯科特怀疑地看着马特,坚决地说:“不行!”
“肯定不行,您可以雇个人专门照顾它。”马特附和道。
斯科特的疑惑打消了不少,高兴地点点头,然后,他又沉默了。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声,随后又是一声试探性的吸气声。
马特说:“毫无疑问,它对您是喜欢得要命。”
斯科特突然生气地瞪着马特:“你这该死的,我自己有主意,知道怎么做最好。”
“我同意您的看法,只是……”
“只是什么?”斯科特插了一句。
“只是……”马特慢吞吞的,脑子里又改了主意,“我说,您别这么生气,别人看了,会觉得您没主意的。”
斯科特想了一会儿,换了个更温和的口吻说:“马特,你说得对,问题就在这里,我也没了主意。”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如果我带狗去的话,别人会笑话我的。”
马特说:“没错。”而斯科特对这样的回答还是不满意。
马特又天真地说:“我以伟大的萨达纳波利斯之名起誓,我真不明白它是怎么知道您要走的。”
“我也不知道,马特。”斯科特苦恼地摇着头说。
后来的一天,白牙透过小屋开着的门,看见那个要命的提包又放在地板上了,而主人走来走去,正在把东西放进包里,往日平静的气氛被这种陌生的不安和骚乱打破了。现在再明显不过了,白牙之前已经察觉到,而现在它断定主人又要走了,因为他之前没带上自己,所以这回又准备把自己扔下。
当天晚上,白牙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狼嚎声。它从荒野跑回村子,发现村子已经废弃,格雷的帐篷所在的地方只留下垃圾堆,它也这样仰头向着冷寂的星空嚎叫,诉说着哀愁。
小屋里的两人刚刚睡下,马特在床上说:“它又不吃东西了。”
斯科特哼了声,钻进被子,在被子里不安地翻着身。
“按照上回你走之后它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来看,这回它是非死不可了。”
斯科特在床上生气地又卷了卷被子,在黑暗中骂道:“闭嘴,你比女人还烦!”
“您说得对。”马特回答。斯科特不知道他是否在偷笑。
第二天,白牙的焦虑和不安更加明显了。主人一离开屋子,它就紧跟着不放。主人在屋里时,它就不停地在门口徘徊,透过开着的门,它还能看见地上的行李。那是两只帆布袋和一个箱子,马特正把主人的毯子和皮衣卷起来塞到一个小防水布袋中。白牙边看边呜咽着。
随后,两个印第安人来了,他们扛着行李由马特领着下山去了。白牙的眼睛紧盯着他们,但没随他们走,因为主人还在屋里。过了一会儿,马特回来了,主人到门口喊白牙进去。
“你这个可怜的家伙,”他温和地说,用手挠挠白牙的耳根,又拍拍它的背,“我要出远门了,老伙计,你不能跟我去,叫一声,跟我好好道个别吧!”
但白牙没有叫,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斯科特一眼,把头埋到他的怀里。
育空河上的轮船响起了汽笛声,马特喊道:“汽笛响了,您得快点儿了。您锁好前门,我从后门出去,动身吧。”
前后两扇门同时关上了,斯科特等着马特绕到前门来,门里面则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声,随后是长长的深吸气的声音。
“马特,你一定得好好照顾它。”下山的时候,斯科特说,“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它的情况。”
“没问题,”马特答道,“可是,您听见了吗?”
两人都停住了,白牙又在哀号着。它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悲伤,这个声音听起来令人心碎,由高音渐渐变为悲凉的低颤音,随后又带着悲伤变成高音。
“奥罗拉”号是这些年来第一艘外开的轮船,甲板上挤满了幸运的冒险者和破产的淘金人。他们当初疯狂地涌入这里,现在又同样疯狂地要离开这里。斯科特正在靠近跳板的地方准备和要回岸上的马特握手告别,但马特向斯科特身后一看,眼睛就盯着不动了,手也留在斯科特的手里一动不动。斯科特转头一看,白牙正坐在几米外的甲板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马特吃惊地轻声骂了一句,而斯科特只是惊讶地看着白牙。
“您锁了前门吗?”马特问。斯科特点点头,转而问马特:“后门呢?”
“肯定锁了。”马特激动地回答。
白牙讨好地垂下耳朵,但还坐在原地,没打算上前。
“我得把它带上岸去。”马特朝白牙走了两步,但白牙机灵地溜开了。马特追上去,白牙就在人们脚边钻来钻去,四处躲闪,躲避马特的追赶。
但当斯科特一开口,白牙立马就顺从地跑到他的身边。
马特气鼓鼓地嘟哝道:“喂了它几个月,居然都不到我身边,而您只是开头和它熟悉了几天,之后就从没喂过它。我实在看不出它是怎么知道您是主人的。”
斯科特正拍着白牙,突然俯下身子,这才看见白牙的脸上新添了一道伤痕,两眼之间也有一道伤口。
马特也弯腰来看,用手摸摸白牙的肚子。
“我俩都忘了关窗户,天啊,它一定是撞开窗户追出来的,全身都割破了,肚子这里也破了。”
而斯科特没在听,他迅速地思考着,“奥罗拉”号拉响了离港的汽笛声,送船的人们正沿着跳板匆忙上岸。马特解下领子上的丝巾,准备把白牙拴上,斯科特却抓住了他的手说:“再见了,马特,我的老伙计,你不用写信说明它的情况了,你看,我……”
“什么?”马特大声问,“您是说……”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把丝巾拿走吧,我会写信跟你说它的事的。”
马特在跳板上站住了,担心地说:“它一定受不了那边的天气,天热的时候,除非您给它剪毛。”
跳板被收了回去,“奥罗拉”号离了岸。斯科特向马特挥手告别,随后弯腰拍拍脚边白牙的脑袋,挠挠它伏下的耳朵,对它说:“现在叫吧,你个小混蛋,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