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行客斋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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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思帝乡

可惜的是,苏玉郎还是低估了洛家的能力。

洛家在到了扬州发现扑了个空之后,当即就明白了苏玉郎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没等苏玉郎到达那个沿海的小渔村,洛家就已经在那里有所部署了。

他们还押住了曾经住在苏宅的韩三小姐。

韩三小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因为之前和苏玉郎住在一个园子里,她身上沾染的妖气,成了洛家最好的探路石,是以苏玉郎和洛灵,很快就被堵在了那个沿海的小渔村里。

故事的结局总是很有悲剧性,苏玉郎自然知道自己不敌洛家众人的攻势,却不想韩三小姐这样的弱质女流,竟然会跳出来帮他挡住了那想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击。

所以后来洛臣心他们看见的韩三小姐,才是只有一楼元魂,这还是苏玉郎拼尽了修为,才保下来的东西。

洛灵更是疯狂,在知道了家族对她的利用之后,尽是让红药,引爆了自己体内的内丹,炸死了洛家不少人不说,自己也落了一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之后便是红药的魂魄逃走,苏玉郎的魂魄被洛家封印在卷轴之中,放入了行客斋内。而洛家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因为红药引爆内丹而慌乱的时候,苏玉郎将自己的一缕魂魄,连同韩姚散落的二魂七魄,放入了韩姚的元魂内,构成了一个幻境。

也就是这一缕魂魄的力量,保护着韩姚的魂魄。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个九尾狐族的族人,能够将这个幻境解开,将他从行客斋中救出来。

而这解法,自然是九尾狐族的血。在他看来,只有自己的族人能够救他,所以将九尾狐族的血作为解开幻境的条件,是最好的。

这一点倒是让顾安啼笑皆非,弄了半天,他们在这里遭了这么多罪,到头来就是要他在手上咬个口子就能解决的。

顾安很是霸气的在自己手指上啃了一口,解开了这个幻境和元魂身上的咒术。

幻境内放起了强烈的白光,刺激得众人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了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行客斋的后院了。而面前,还是江诚那一张惊呆的脸。

在幻境中有几个月的时间,而在这现实的行客斋里,不过地短短一瞬的时间,甚至梅渊的那株梅树飘落的花瓣,都还没有飘离他们的衣襟。

顾安面前的元魂,却是颤动了几下,一双茫然的眼睛,终究还是有了一丝神采。

而洛臣心,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滑动自己轮椅的轮子,就走进了行客斋的库中。她在里面翻了很久很久,几乎将所有的柜子都翻了一遍,却是始终没有找到哪个封着苏玉郎魂魄的画卷。

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苏玉郎虚弱的魂魄撑不过化妖丹的力量,已经魂飞魄散了。

而门外,江诚却还是在问,“你们不是进了幻境里面吗?我去敲了阿月的柜子,她还跟我说陷入幻境短则几个小时长的有几年呢,怎么我刚过来你们就醒了?”

梅渊却是还能强颜笑笑,拍了拍江诚的头,道:“怎么,你还想趁着我们陷入幻境的时候对我们的身体做些什么吗?”

江诚却是嘿嘿一笑,道:“我哪有这么猥琐,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只是想来看看陷入幻境的人是不是就像梦游一样的,还想看看幻境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还没等我走近了你们就醒过来了。”

顾安却是在一旁看着那个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元魂,而后者,正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她的记忆,还停在当年她为了苏玉郎,生生以凡人之躯挡下那致命的一击,魂飞魄散的瞬间。浑浑噩噩了成百上千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故人早就已经不再了。

洛臣心从行客斋的库房里走了出来,梅渊看向她,她却是摇了摇头。梅渊就已经知道了,那个苏玉郎,是被朱封的,若不是真的消亡了,是不会就这么走掉的。

只留下这留在元魂身上的一缕残魂,终究是不可能再入轮回的。

洛臣心摇了摇手中拿的一本薄薄的册子,梅渊接了过来,一看正是洛家的功德谱。洛家这么几千年来,功德谱上同工也就这么几十个人,而女子的人数,更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梅渊很快就找到了记载着洛灵的那一页,而上面记载的东西,却是当年有着狐妖作乱,以聚灵阵吸取扬州城灵脉,为祸苍生。这位洛灵小姐,为了拯救扬州百姓,与妖狐搏斗三日夜,终究引得妖狐自爆内丹,以身殉城。

而那妖狐也自此被洛家绞杀。

洛家是不能留下缺点和五点的,尤其是这样几乎毁了一座城的污点。所以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被瞒了下来,灵脉之事,都推到了苏玉郎身上,而为了掩盖事实,甚至让洛灵进了功德谱,来赞扬洛家对扬州城民做的贡献。

这样的做派,的确是洛臣心认识的那个洛家。只是不知道这个功德谱上,多少是真的功德,而又有多少是为了掩饰太平而写上的罪人?

天道只在乎个人恩怨报应,却又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些人,聚在一块,做了多少为祸苍生的事情?

梅渊垂眸一阵唏嘘,而洛臣心却走到了韩三小姐面前,她已经止了嚎啕大哭的气势,在不间断的抽泣着,而顾安在一边也是无可奈何。

洛臣心看着她,最终还是道:“韩姚,如今你的三魂七魄已经齐全,是时候去轮回了。”

韩三小姐却是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颤声问道:“轮回转世之后,我是不是,就记不得他了?”

洛臣心道:“是,元魂再入轮回,其他二魂七魄的感情和记忆,都会被洗干净,从此你的世界里,再不会有苏玉郎这个人了。”

韩三小姐一听这句话,当即道:“那我不去轮回了。”

她站起来,很是粗鲁的用袖子抹去了脸上斑驳的泪痕,声音却还带着哭腔,“我这一生,就只有碧珠和苏公子对我好过,如今碧珠已经轮回多年了,他却是魂飞魄散不知归处,若连我也不记得他了,世上还会有谁记得他呢?”

洛臣心道:“即使你不去轮回,你现在不是修习邪魔道的厉鬼,魂魄之力会一天一天的消耗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像苏玉郎一样,所有的魂魄都消散在天地间。”

“我不怕!”韩三小姐凄然笑了笑,道:“当年他将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时候,我便认定自己这一生,是怎么也要报答他的大恩的。那时候我只知道他不是常人,我是定然配不上他的,便也只能这样藏在心里。”

“但是现在,我都已经是孤魂野鬼了,死还是不死,消散还是不消散,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我还能记得他,就算是上天对我网开一面了。”

听得她这一席话,顾安不由得在旁边说了一句:“痴儿。”

韩三小姐却也不恼,只是道:“公子说的没错,这红尘之中多少痴男怨女,韩姚不求其他,只求这一世,能记住这么一个人而已。”

顾安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对着洛臣心道:“你自己处理吧,我看你们洛家那些墨封画卷空着的多着呢,也不差给她一个。”

梅渊也很是同意,将韩三小姐放在行客斋里,自然是比在外面要安心得多。在经历了这样一个幻境之后,苏玉郎身死,红药亦不知所踪,碧珠方泽之也入了轮回,前尘旧事,都像是历史长河中一朵浪花,翻过也就罢了。

唯独留下这么一个韩三小姐,像是历史的见证。

洛臣心自然是点点头,韩三小姐这样的孤魂在外,抵不过多少阴风的涤荡,何况她已经在这人间游荡了这么多年,魂魄之力早就消耗了很多。

洛家的墨封是给那些历天劫时被毁了肉身的妖灵用的,能让他们的元神和魂魄有个寄居的地方,现下,也只能延缓那么一点,韩三小姐魂魄之力消耗的时间。

幻境中孰真孰假,已经没人能够分辨,但是对于洛家的做派,在场的人几乎都是有所感受的,这么一想,自然是相信这幻境是真的。

能够再存活得久一些,韩三小姐自然是愿意的。

洛臣心很快去准备好了一应需要的物件,和封印阿月一样,将韩三小姐的魂魄,封印在了一个墨封的画卷里。

那宣纸上,正是当年她与韩二小姐游河,烟波浩渺之间,对面苏家的画舫上,船头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高大男子,回眸看着她,一双桃花眸像是蕴满了九天星辰。一支杏花于画面上方穿过,纷纷扬扬的花瓣散落了韩三小姐一身。

然而她至死都不知道,当初跳下水去救了她的,是方家的方泽之。而这个叫方泽之的少年,最后终究是被自己的父亲连累,早早的就入了轮回。

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