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锦衣之下(任嘉伦、谭松韵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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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提防(6)

进来的人是岑寿,仍是一脸的冷然,跟棺材板没啥两样。

“大公子让你过去。”命令的口吻,生硬得很。

今夏原就心绪不快,见他摆出官架子,平地里生出一股恼意,身子纹丝不动,问道:“他找我有何事?”

见她这幅模样,岑寿着实恼火:“大公子找你,自然是有事,你不过是个小小贱吏,怎容得你多问。”

“我好歹是六扇门的人,只是暂时借调过来,为何不能问?”她冷哼道,“大不了,你去告我黑状啊!”

“……你还横起来了!你知不知晓,你方才上楼的时候,把淳于姑娘给吓得晕过去。淳于姑娘是何等身份,我告诉你,就这一条罪过就够你在大公子面前吃不了兜着走!”岑寿怒气冲冲地斥责她。

“砰”得一声,今夏拍桌而起,嗓门一点都不比他小:“她只不过是晕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方才把杨岳打得口吐鲜血,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知晓杨岳的爹爹是谁么?他是六扇门赫赫有名的捕头,我告诉你,就着一条罪过就够你在六扇门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岑寿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今夏余怒未消,道,“亏你也算个男人,冲我嚷嚷,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挑软柿子是不是?你捏一个试试,看我不炸了你的手!”

胸中气闷难平,她不愿与岑寿呆在一个屋子里,抬脚就朝门外走,在门口处正正撞上陆绎。

也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究竟听到多少,今夏楞了一楞,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见身后的岑寿恭恭敬敬唤了句:“大公子。”

是,他是他们的大公子,自己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她将脖子一梗,朝陆绎干脆道:“你去告黑状吧!爷我不伺候了!”

说罢,她咚咚咚下了楼梯,消失在陆绎的眼界之中。

一弯溪水从山间蜿蜒而来,穿过小镇,供镇上的人淘米洗衣,再哗啦啦地奔向下一站。今夏出了客栈,过了桥,沿着溪水而行……

此时,大雨已歇,日头西沉,余晖把溪水酿成酒红色,晶莹剔透。今夏行到石滩上,捡了块溪边的大石,爬到上头看日头,眼看着它从山那边落了下去,余晖消失,周遭笼罩上一层苍苍茫茫的灰白。

心中怅然若失,她坐下来,抱住双膝,愣愣地看着脚下溪水。

“唰。”从侧旁传来一声轻响。

她转头看去,距离她约十几步远的溪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一身半旧蓝灰道袍,头上束着髻,面皮侧着看不分明。

他正在垂钓。

“天快黑了才来钓鱼,此人怎得这么古怪?”今夏心忖,又多看了他两眼。

那道士转过头来,也看向今夏,继而愉悦一笑——他双目湛然清明,旁若无人,笑容真挚,宛若孩童,纵然相貌寻常,举手投足却自有一股脱俗之气。

今夏性情良善,也无迁怒旁人的习惯,当下一肚子的气虽然还未消,但见他笑得这般好看,便也勉强呲了呲牙,作出笑模样来。

“你是哪个观里?”她喊过去。

那道士笑眯眯地指了指鱼杆,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今夏便不做声,抱着膝盖歪头看他垂钓。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直至将周遭的一切完全笼罩在沉沉夜色之中。可以看见镇上一家家的灯火亮起来,橘黄的,温暖的,看得今夏心里酸酸的。

她想回家了,想着爹偷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包猪头肉;想着娘一边给她缝补磨破的衣裳一边絮絮地念叨她;想着弟弟趴在自己肩头不屑地指出纸上的错别字;连家中那股长年不散的豆腥味她此时此刻都甚是怀念……

吸吸鼻子,她深吸口气,残酷的现实就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把那副伤春悲秋的柔肠先高高搁起来,考虑一下眼下该如何是好。

方才一时气愤,冲着陆绎撂下狠话,往后再怎么办?

万一,他当真去告黑状,端了她的铁饭碗,又该怎么办?

今夏惆怅地叹了口气,就算她把这事往好处想,陆绎不至于去告她的黑状,可她如此顶撞,他来日必定是要给她小鞋穿的。

如此才好?她愈发烦恼。

“小姑娘,我请你吃鱼,好不好?”大概是今夏太出神了,此前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冷不丁的,那道士无声无息地从她身侧冒出来。

今夏吃了一惊,瞠目看着他:“你是谁?”

那道士摊摊手:“我就是个道士。”

“道士也得有个名号吧。”

道士低头想了片刻:“我穿蓝衣,道行不高也不低,名号不妨就叫蓝道行吧。”

这人倒是有趣得很,今夏顿了顿,唤道:“……小蓝道长。”

“这个称呼也行,既亲切又朗朗上口。”蓝道行很欢喜,旋身从大石跃下,招呼她道,“快来吃鱼!”

看他跃下时身姿翩然若蝶,轻功竟是极好,今夏跃下大石,走过去,才看见所谓的鱼竟然是一条条风腌过的小鱼干。

“这是……你钓的鱼?从溪里钓的?”她提溜着鱼干问他。

蓝道行摇头,认真道:“我是个道士,虽说不必戒荤腥,但也只能吃三净肉,怎么可能钓鱼给自己吃呢。”

“那你刚才不是在钓鱼?”今夏诧异道。

蓝道行把鱼竿递给她。

鱼线上压根就没有绑鱼钩,却垂着一个银制小铃铛。今夏摇摇铃铛,不响,再一看,里面没有铃舌。

“这玩意儿放水里做什么?”

“用它,可以感知水底的暗流。”

“水底的暗流?”

蓝道行立在溪边,望着在夜色中泊泊流动的溪水,答道:“你莫看这溪水面上平静,水底下却是激流暗涌,这些鱼儿逆流而上,着实不容易呀。”

看不清他的脸,今夏听着,总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却又不知他究竟指的是什么。

“有些鱼儿游不上去,沉在溪底,尸首层层垒起,托住其他的鱼,让它们得以顺利前行。”蓝道行静默了一会儿,转过来笑了笑,忽然换了话题,“这鱼干是不是太咸?其实把它裹在饭团里味道还不错。”

“……”

一阵夜风拂过,山林间树木摇曳,沙沙作响。

蓝道行侧头望了望,收起鱼竿,朝今夏笑道:“我去镇上讨些饭做小鱼干饭团,你来么?”

今夏摇摇头,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去面对陆绎。

他也不勉强,反倒笑得愈发愉悦:“如此也好,将来有缘的话,我再请你吃。”

今夏点头,拱手作别:“道长保重。”

石滩上这般崎岖难行,眨眼间蓝道行却已行远,背影很快隐没入夜色之中。

方才蓝道行打了个岔,现下她独自一人,烦恼复翻腾上来,捡了一把小石子在溪面上打水漂玩。

“咚、咚、咚……”小石头跳跃过溪面,最后沉入暗处。

一把小石头扔完,她转身正欲再去捡一些,却看见有手伸过来,掌心摊开,内中是五、六颗光滑润泽的鹅卵石。

她抬首看向它的主人,怔住……

陆绎翻捡着自己掌心的鹅卵石,自顾言语道:“打水漂的石头得挑扁平的,这样才能弹起来……这个不行,太圆了……”

今夏愣愣地看着他,迟疑开口道:“大人,你、你……你不恼么?”

此时,陆绎方抬眼瞥了她一眼,奇道:“我以为,是你在恼我。”

“呃,我确实是……”今夏讪讪道,“你不会真的想去告我黑状吧?”

陆绎把挑出来的小石头一股脑放到她掌中,挑眉看她:“后悔了吧?就知晓你会后悔。你倒是痛快,逞一时之勇,现下若不给你台阶,我看你怎么下来。”

不知怎的,听他这么说,今夏眼中不由自主弥漫上一层水雾,连近在咫尺的陆绎都变得模糊起来。“我不是故意想吓唬淳于姑娘的,你不能因为这事怪我,”她低下头,咬着嘴唇,“我也不知晓她有晕血的……”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揽入他的怀中,陆绎一手紧搂在她腰上,另一手扶在她脑后,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

“以后若难过了,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些许叹息。

这般亲密的举动,今夏便是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意识到她与陆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那刻,她懵了。

尚有一滴小泪珠挂在眼角,她却已经浑然忘记方才为何伤心,怔怔靠在他肩上,反复思量着他的话,半晌之后,她猛然抬头,双手用力一撑,挣开陆绎的怀抱,往后退开。

“你、你、你……我虽然只是个小吏,你不要以为可以随便轻薄我!”她恼怒道。

陆绎往前迈步,靠近她微微皱眉道:“明明是你先轻薄我的,你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我!”今夏又急又惊道,“我何时轻薄过你?!”

“在沈夫人家中,你亲口向我承认的。”他手指顺势抚上她的嘴唇,借着月光,歪头细细研究,“上面的牙印已经消了?这么快……”

“那那那那是为了喂你喝药,怎么能算是轻薄呢!”

他迫得这般近,今夏不得不再往后退去,却因心慌意乱被石滩上的乱石绊住,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幸而陆绎眼疾手快,复将她捞回怀中。

她正欲挣开,就听见陆绎低低道:“别动!”

以为有什么异常情况,她本能地定住身体。

下一刻,陆绎微侧着头,温柔地,亲上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有些发烫,先是落在她的唇角,轻轻地抿了抿,这让今夏感觉到瘙痒,她的背脊迅速僵直。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略微移动,吻住她柔软的唇,反反复复辗转吮吸,力道一点点地增加……

对此事的陌生,让今夏慌张地几乎都快站不住了,连手都不知该搁在哪里。

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陆绎轻轻离开她少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今夏脑子里乱糟糟的,几乎连怎么吸气呼气都不会了,就像夜里所有的星星都偏离轨迹,每一颗化成流星,在空中到处乱窜,完全没有秩序和章法可言。

“你……”她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绎接过她的话,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想过,将来与我相伴一生生儿育女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这个样子。”

这话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

今夏觉得眼前的事情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打算娶我回家吧?”

陆绎点头:“我正是这么想。”

“……”

今夏试着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呲牙。

“你当真?不是为了占我便宜?”她皱着眉头,“我娘说了,但凡只想占便宜又不肯成亲的男人都是登徒子、浪荡子、无耻淫贼!”

陆绎继续点头:“你娘说得很对。”

饶得他如此,今夏还是满腹疑虑地看着他,紧接着,把石头都丢了,手伸到他面皮上又捏又掐……

“你在做什么?”陆绎面皮被她扭得奇形怪状,完全弄不懂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陆大人不会这样,你肯定是易容改装,想来诓我的!”

今夏言之凿凿,手在他面皮上扒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扒拉下来。

这辈子还没被谁这么蹂躏过面皮,陆绎当下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奇怪了……你、你真的是陆大人?”今夏讪讪收回手。

“这下肯相信了?”

今夏仍旧摇头:“还是不对,你怎么可能……这事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得好好查一查。”

陆绎已经没脾气了:“你打算怎么查?”

“您今晚会不会吃错了什么东西?”今夏思量着,“说不定那家客栈藏着什么奇人异士,您听说过降头师吗?还有苗蛊……都是很邪门的玩意儿,能让人身不由己,我得去查查。”

话音才落,她转头就走,走得还很快。

剩下陆绎孤身一人在石滩上,摇头叹气。

这晚,今夏把客栈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除了发现账房先生与对门买豆腐的寡妇很有些暧昧,后头厨子偷藏了半斤猪肉之外,别的啥都没发现。

也许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她熄了灯,心事重重地爬上床,忽得又想到陆绎微微发烫的唇瓣,顿时红了脸,把头拱进了被窝里。

这事若是真的……

不可能。

也许,说不定,是真的?

不会,怎么可能。

她埋着头,石滩上陆绎说话的样子复浮现出来,心下隐隐觉得,他是在说真话。若是真的,自己肯不肯嫁他呢?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用思索,她心里便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自然肯的。紧接着,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何时对陆大人起了这个念头?

往昔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她眼前,林林总总,他与她之间一点一滴的改变。她意识到短短数十日,自己对他的信赖已经远远超过相处数年的旁人,她不知晓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可它让她不愿离开他。

若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