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点闷热,过于耀眼的太阳,晒得花园里的花草都蔫了下去,知了倒是吵得呱噪。
梁管家看了一眼大厅的挂钟,随即走到厨房看了看,看厨房里的人们早已经忙碌起来,他才放心回到客厅,在一隅的茶柜子里,拿处了一团茶坨。
他把茶坨的外衣剥开,用木制的勺子刮下了一点,放到茶钵里,用木舂细细地捣了捣,随即将茶壶拿了过来。
陶瓷的茶壶底下已经满是烟薰过后的黑黄。
梁管家把茶钵里的茶叶全倒进了茶壶里,而后满上特意从山里收集来的山泉水,盖上盖子,放在了一边的小柴灶上。
细炭片刻就在炉子里燃了起来。
顾老爷子喜欢喝煮的茶。
他的这个习惯,还是顾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养成的。
据说,煮的茶对上了年纪的人,更健康,更有裨益。因为煮茶的过程当中,茶叶里更多的营养成分,透过茶多酚释放了出来,原本茶的功效,比如说,消脂,提神,以及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癌症等等,能更好地提升。
但是,煮茶,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地就煮着来喝的,要讲究适合煮的茶叶,适合煮的器皿,适合煮的柴火,以及适合煮的泉水。
煮茶,最好是用黑茶类,但顾老爷子喜欢用大红袍,虽然大红袍属于乌龙茶中的岩茶类,但味浓耐泡,也很适合煮;煮的茶具最好用铁铸的,还有陶瓷的,而顾老爷子用的是上乘的紫砂壶,透气性能好,保证茶汁的原汁原味,且这种材料的壶,是越用越久越好的;柴火不能太猛,因为火一猛,水温就高,水温一高,容易破坏茶叶的有益物质,所以只能用小火慢慢地煨,因此选用的都是优质细碳跟白杨细片;至于煮茶的泉水,是每天派人去武夷山上取回来的新鲜活水,清澈,甘甜。
在顾家呆久了,梁管家也学会了煮得一手好茶,每次顾老爷子喝的茶,都是他泡的。
梁管家不时地或舔或减着片柴,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看看茶也快煨好了,于是将还燃着的柴火熄灭,只留下星火的细碳温着,人就去到了花园里,刚好看到顾老爷子与顾嘉显都下了车,拄着拐杖进了门,他快走两步走上去,代替顾家显搀扶住了老人。
“老爷子,会开完了?”
“开完了,那个混小子,等着,看我不好好收拾他,我就不叫顾世良。”
“哎,少生气,少生气,都是自家的孩子,少生气。”梁管家劝。
“自家的孩子?他顾礼杰今天的表现,就不像是我顾世良的儿子,他可好了啊,他……”顾老爷子一动怒,干咳了两声。
“老爷子,注意身体,别太激动,别太激动。”
“他……,哎,我现在,不说了,不说了。”
“他们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吗?”
“吃饭?他们几个现在还吃得下饭吗?没良心的家伙。“顾老爷子看顾家显跟在一边,回头,摸了摸他的头,”家显啊,你可不能像他们,知道吗? ”
“知道,太爷爷。”
“姑姑,你不信任我?”
顾瞿问。
在早在得知顾礼杰不愿意顺从爷爷的意思后,顾礼芳便找他顾瞿达成了协议,为什么,在会议上她却不表态是支持自己的?
只要她说,她是赞成自己的,那么,顾氏集团的总经理位置,就是他的了。
明明,唾手可得的。
只要她顾礼芳说一句,甚至,只要说出他的名字,那么,顾氏集团,就是他的了。
好不容易,有那么一天,主事权不再依照长子继承制度,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天,爷爷公开支持自己坐上位。
只差那么一步,他就成功了。
他本来以为胜券在握的。
可是,只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是,顾礼芳临战退缩的话。
“为什么姑姑变卦了?”
“我没有变卦,是因为你爷爷他说的,会议结束了,所以我的表态不算数。”
“就是说,如果爷爷没有阻止你表态,你接下去说出来的名字,是我,对吗?“顾瞿推了推眼镜,问。
“那是当然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考虑那么久呢?你可以跟爷爷一起同时写下我的名字的,对吧?”
顾礼芳一下变了脸色。
“而且,大伯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顾瞿回想顾礼杰当时说的,“早有定论”。
什么是早有定论?
谁跟谁的定论?
他当时是让顾礼芳表态,就是说,那个定论,是他与顾礼芳共同的定论?
共同的定论,就是,他们达成一致了?
他们一致不支持他,而是支持顾隽吗?
“姑姑,你明明,就跟我有了协议,说要支持我的。”
顾礼芳自知理亏,“好了,事情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你别担心那么多。”
“那我还能相信姑姑吗?”明白过来的顾瞿,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
“就算你没做上总经理,也用不着失落吧?反正,本来,那位置你就没有资格争的。”顾礼芳一再被顾瞿质疑,火了,“所以,你的得失心也别太重。”
“不对。如果顾雍还活着,如果顾雍活到了顾家显能接任集团总经理的年纪,那我,确实不应该奢望自己不应该得的位置,可是,现在顾雍死了,而顾家显难担大任,那我身为顾家最为合适的男丁,那位置,非我莫属。更何况,爷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老糊涂的观念,早就落伍了,没有谁还以为他是绝对正确的。”
“因此,姑姑是撒谎了,你之前找我说只要满足你的要求,就会支持我的话,也是假的,亏你还说,因为我爸爸以前帮过你许多,你很感激他,所以,你才愿意帮我……”
“别提你父亲,别提顾礼文。”顾礼芳忽然暴躁起来,“顾礼文那家伙早就不是顾家的人了,那个半调子的家伙,如果他真心想帮我,那他就不会跟爸,跟我们,跟顾家,脱离关系了。什么正人君子?骗子,他根本就是胆小鬼,他分明是自己逃走了,躲起来了,于是什么都不需要负责了,不是吗?他也是这样,抛下了你,抛下了你母亲,对吧?”
顾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啊,如果埋怨我不帮你的话,为什么不去埋怨你父亲?如果你父亲没有丢下你们不管,那么到了今天,有他给你撑腰,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姑姑,别说了!”
“阿瞿,真是抱歉,虽然我也不希望大伯家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可是,我没办法违背你大伯的意思,你别对姑姑抱希望了。“
是吗?
姑姑没办法违背大伯的意思,就是说,大伯有让她倒戈的理由吗?
原本,大伯家的人数便占优势,如果姑姑也不得不听从大伯的意思的话,那无论如何,大伯那边都有两票了,即便,能把顾雅争取过来,他自己也就两票,更何况,顾雅自己也想做总经理,未必就愿意投票给自己。
这次幸好是爷爷及时终止了表决,但下一次呢?
爷爷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大伯?
他自己呢?他自己有办法可以阻止大伯吗?
没有。
果然,自己是不该有奢望的?
顾瞿的眼神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