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回Y市往后两人直奔民政局,离婚手续比想象中要快,平时面对寻常小夫妻离婚,民政局热心人员还会调解几句,可到了这两人,热心肠的大婶似乎畏惧慕春寅的脸色,二话不说就把手续办了。
一切关系解除后,两人走到了大门口。分别前,一直沉默的慕春寅终于开了口,他盯着樊歆的脸,表情很郑重。
他说:“我终于不爱你了,这一生都不爱了。”
她轻轻点头,强稳住情绪后,她回了一句话:“保重。”
三十三年爱恨纠缠,到最后,只有这短短两字。
这句话落,两人一左一右转身,背对着越走越远。他进了吴特助开来的车,而她进了另一侧莫婉婉的车。
莫婉婉早就等候多时,她拍拍樊歆的肩:“别难过啊,离婚不是坏事,单身也有单身的好!”
樊歆回了个苦笑,低头去看手机——今早打开电话时发现好多短信,只是没心思看,就放那了。
未看短信有赫祈的小金的珍姨的,居然还有一个人——樊歆没存这个号码,但这记过无数遍的号码让她一眼就知道来人——温浅。
她沉默了数秒,没有打开内容,径直退出短信页面。
而那边开车的莫婉婉没察觉出来她的情绪,问:“饿了吧,一会去哪吃饭?那个……要不要喊上温浅?”
樊歆摇头,“不去了,我一个人呆一会。”
莫婉婉一愣,“你不想见他?可你这都离婚了,不打算跟他在一起吗?”
樊歆道:“我又不是为他离婚的,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莫婉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扭头严肃的看着她,“你不会对他没感情了吧?”
樊歆注视着车流穿梭的马路,“我跟他都分手快五年了,五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改变很多认知。比如我跟慕春寅结婚了,婚后两年改变了我对他的认知。从前我把他当哥哥,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当做了丈夫……虽然这段婚姻过得不快乐,但我没想过要回头找温浅……”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能怎样,没有感情还要继续事业啊。”
“也是,人生还那么长,谁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保不准温浅追到国外又把你追回来了呢?他缠人的本事也挺厉害……”
莫婉婉笑着缓和气氛,没想到她的这句话瞬时应验,一件从未预料的事陡然发生——“砰”一声大响,像是轮胎爆炸的声音,车子一霎在路上打了个急转,幸亏车速不快,这快拐入小区的幽静道路上也没人,这才没出什么事。
车子被强制急停,莫婉婉下了车,盯着左轮前车胎,骂道:“咦,怎么好端端的爆胎了?”
樊歆也跟着下车一起查看,“是不是地上有什么东西扎破了胎?我……”
她话没说完,猛地嘴被人捂住,一个黑影兜头罩下,她眼前瞬间看不见,却听那边莫婉婉大叫:“擦,你们谁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似乎是莫婉婉跟一堆人打了起来,樊歆被两三个人摁着,她拼命反击,却没料到后脑“砰”地剧痛,似有硬物重重敲了她一棒子,她软绵绵歪了下去,再无知觉。
待清醒过来时,樊歆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上。是个荒郊野岭,周围是枯黄的树林,地势有些高,她正手脚被绑,嘴唇被胶带捆住,躺在地上的落叶上。前方站着一群粗壮的男人,或操着长棍或操着枪,一个个眼神凶狠。
见她醒了,有人吱声,“六爷,大小姐,这女人醒了。”
樊歆趴在地上,艰难地转过头去,就见最上方站着一男一女,左边的男人是个光头,穿着皮衣皮裤,手臂上纹着狰狞的虎头纹身,有些年纪了,但眼神凌厉远比年轻人更甚。右边的年轻女人则截然相反,穿着粉色连衣裙,优优雅雅半靠在一棵树旁,正是齐湘。
齐湘对着樊歆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醒了也好,趁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吧!”
樊歆的嘴被封,身子也被绑得不能动弹,即便想呼救也只能发出“唔唔”的挣扎,齐湘见状一笑,“怎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把你绑这来吗?”
那边光头的齐六打断齐湘的话,“湘儿,别跟她磨叽!一会解决了她九重的事就一了百了!”说着对着山峦那边左顾右盼:“咦,老五怎么还不来!约定好一起动手的呀!”
齐湘的眼神从樊歆身上转过去,也跟着看了半晌,“爸,你说五伯会不会故意不来?”
齐六眼神一厉,“你的意思是老五想咱们把这丫头杀了,他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哼,他想的美,这点子就是他出的,那在药里做手脚让老三病情复发进了医院也是他的手段!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现在想撇干净赖我身上,没门!今天我就算要杀了这丫头,也得逼他亲自动手!日后帮里查出这事,人也不是我杀的!”
见地上的樊歆偷偷挣扎,齐六不耐瞅她一眼,“动什么动!信不信老子崩了你!”吐了口唾沫又道:“算了,看在你我也是叔侄情分一场,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投胎做老三的女儿!这些年老子做小伏低伺候他,就指望日后九重他给我留个半壁江山,谁知这王八蛋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你,什么都要给你!”
樊歆如被雷劈,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呵,是不是很惊讶?呵,之前我们也很惊讶,都以为你是齐三的情妇,没想到你居然是他女儿……”那边齐湘冷笑,拖长话音道:“可惜啊,你有千金小姐的命,却享不了千金小姐的福!你……”
她话没说完,噼啪一阵骚乱,就见一群人猛地朝林子冲过来,手里都拿着家伙,钢管砍刀兵兵乓乓挥了起来,樊歆吓得想躲,奈何身子被绑着不能动,她心急如焚,手腕处猛然有凉意掠过,原来是有人拿刀替她割断了绳子。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拖着她就往后退,还冲打手们吩咐道:“保护大小姐!”
打手们齐齐应命,统统护到樊歆面前。樊歆云里雾里的被中年男人拽着走,中年男人一面走一面对樊歆道:“大小姐别怕,我是老张,是三爷的人,他现在虽然重病不醒,但他早就料到齐五齐六会有这一手……”他说着将什么东西塞进樊歆口袋,道:“老爷早早留下了遗嘱,以备不时之需,我将遗嘱送来,万一老爷有三长两短,小姐可凭遗嘱继承九重的一切!”
樊歆还是蒙着的,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正当她想开口问清楚,噼啪又是一阵厮杀声,就听一声吼在耳畔响起,“老张,我看你这老鬼往哪跑!”
樊歆扭头一看,就见左面黑压压堵了一群人,为首的瘦高个中年男人正是齐五。而右边缓缓也逼近一群人,是齐六跟齐湘。两派人呈包抄模式将老张的人围在中间,已然是瓮中捉鳖的架势。
一群打手轮着武器面容凶狠的走近,包围圈越来越小,猛地几声“砰砰”枪响大作,有子弹擦着几人而过,打到了树上,众人一愣,齐五高喝:“谁?”
他话还未落,林中一阵簌簌作响,又一大波人冲了过来,跟齐五齐六的人混战成一团,砍刀长棍横飞中樊歆随人群躲避。混乱中听齐六喊了一声:“龟儿子你要玩是吧!老子奉陪!”
旋即便是“砰砰砰”枪响,流弹四飞的场面像电影里惊心动魄的黑帮恶斗,其中一颗子弹打到了护着樊歆的老张,老张捂住小腹踉踉跄跄倒下去。
看到鲜血爆出的一霎,樊歆本能吓得一退,还未等她出声,有人捂住她的头将她往旁边一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耳侧,“让开!”
慕春寅。
慕春寅拖着她躲到一大块岩石后,树林里激战还在继续,盛唐的人被两方势力包围,渐渐寡不敌众,慕春寅见势不妙,拉着樊歆向更深的密林内奔去,“走!”
树林茂密,慕春寅利用天然的树木山石做屏障,拉着樊歆一路狂奔,身后不住有声音传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樊歆没法思考,她被慕春寅紧攥着手,疯狂向前奔。
狂奔的一路,樊歆气喘吁吁的问慕春寅,“你怎么来了?”
慕春寅头也不回,仍是拽着她拼命跑,“你的手机拨了我的号!”
樊歆怔了,她什么时候拨过?慕春寅还在说:“应该是你无意碰到了快捷号……我通知了警察,但我来不及等警方,先过来了……我们现在向山下跑,警方应该就快到了!”
他突然顿住脚,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忽然一皱眉,“坏了,这不是下山的路!”
在陌生的山林迷路再正常不过,何况还是这样一番亡命狂奔。樊歆没说话,只向前方远远看了看,这一看立时愣住。
前方地势陡峭,再往前看居然悬空而起——是个半山腰的小悬崖!
两人往前走了好些步,发现悬崖下面居然是条峡谷河流,悬崖到峡底河流起码有二十多米的落差。
二三十米的距离,相当于六七层楼的高度!
前路不通,两人正想从原路退回,却听一声吼:“你们想去哪?”
簌簌的小树林里,窜出两个身影,齐五与齐六,只不过两人身后的随从都不见了,模样还颇为狼狈,齐五的衣袖撕破了,而齐六的肩膀上更是殷红一片,见了两人,齐六捂着伤口对樊歆冷笑道:“想不到老三的女儿还有点能耐,不仅盛唐来救她,荣光跟莫氏也都来了!”
齐五呸了一声,骂齐六,“你还说!我早叫你防着温浅你不听!现在被他的人跟莫氏的人联手,将我们的人都围剿了!”
——方才,原本九重的两拨力量好不好容易前后夹击压住了盛唐,眼瞅着拿下樊歆稳操胜券,不想半路杀出荣光与莫氏,一番火拼下落了下风。这三人要不是在小弟的掩护下跑的快,估计早被温浅擒了。
齐六听着兄长骂自己,反驳道:“你还怪我,你自己点子烂!你以为今儿没有荣光莫氏咱就赢了?盛唐的人喊了警察来,正往山上赶呢!”说到这他狠狠瞪了一眼慕春寅,“你小子别嘚瑟,老子反正也不要命了,今儿不论是被荣光剿了还是被警察抓,横竖都得让你做陪葬!”
慕春寅却只一笑,将樊歆护在身后,道:“齐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蠢!我要是你,现在的情况,肯定要挟持几个人质做挡箭牌!”
齐六怒了,他枪里的子弹已经没了,便挥着手中匕首道:“你他妈才蠢!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现在我们两人拿着家伙对你们俩个人,而且你的家伙还没子弹了,你凭什么跟我们大呼小叫!”
他说着正要掏枪,齐五却喝道:“老六,他说的有道理!我们就挟持他俩做人质!”
两人缓缓掏出家伙,一个拿着枪,另一个挥着长棍,正要扑来,却听慕春寅头冲另一侧吼道:“温浅你这王八蛋!想英雄救美勾我老婆?”
“温浅来了?”齐家兄弟齐齐扭头向后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闪电般一晃,只听齐六一声嘶吼,就见慕春寅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拳击齐六的伤口,齐六吃痛的一霎,手中枪松了开来,齐五反应快,转头抢枪,慕春寅见没有夺回的可能,干脆抬脚飞踹,将枪踢下了悬崖。失去了武器的齐五大怒,挥拳就冲了上来。
樊歆原本站在最后面,还没反应过来,慕春寅已将她往后一推,而他瞬间跟齐五齐六扭打作一团。
齐家兄弟打了一会便换了策略,齐五主攻慕春寅,右肩受伤的齐六负责逮樊歆,慕春寅眉一掀,道:“冲我来,动女人算什么!九重都是孬种吗?”
齐六被他所激,提了长棍奔到慕春寅面前厮打,虽然慕春寅大多灵巧躲过,但仍看得人胆战心惊。好在慕春寅也有优势,他个子高大又年轻力盛,而齐五齐六都五六十了。最后齐五干脆发狠硬拼,拖着慕春寅厮滚在地上,齐六则操着长棍猛击慕春寅,一旁樊歆也加入了混战,虽然力气不比男人们,但她多少也练了一些贴身搏斗,拼命缠着齐六的长棍,不让他偷袭。
几次出手被阻,齐六再忍不住,一脚便踹到了樊歆胸口,直踹得樊歆胸口剧痛,气都喘不上来。而原本跟齐五打斗占上风的慕春寅扭头去看樊歆,这一分心,后背就重重挨了齐六一棍。
这一棍好狠的力道,压在齐五身上的慕春寅似被打蒙,齐五趁机翻身,而齐六握着长棍,瞄准了慕春寅的后脑,双手用力一挥,长棍携卷着风声对准致命处狠狠一击。
千钧一发之时,“砰”一声大响,齐六的长棍在离慕春寅后脑还有十公分的地方霍然停住,他软软倒了下去。
他的身后——樊歆举着个大石头,重重砸向了齐六的后脑,齐六脑上鲜血汩汩直流。
没了对手帮忙的齐五瞬时落到下风,正当被慕春寅打得无力招架时,耳后突听一声脆响,“慢!”
慕春寅转过头来,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人,她衣衫凌乱,显然经历了一番奔波,但她手里却拿着一柄枪,堪堪抵着樊歆太阳穴。
齐湘。
乌金色的枪在齐湘手中握着,她朗声道:“慕春寅,你再动一下,我就崩了她!”
慕春寅指着奄奄一息的齐五,“你崩了她,我也杀了他。”
齐湘笑道:“随你,他是我叔,又不是我爹,我不心疼。”
慕春寅瞳仁渐渐缩紧,紧盯着齐湘,“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开。”顿了顿,道:“包括……活命。”
“慕总真是会谈判,知道亡命之徒都想活命!”齐湘话音一转,冷冷道:“可惜,我今天最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拿枪抵着樊歆,表情悲凉起来,冲樊歆大骂,“你凭什么?你哪点比我好?他竟然为了你想要我的命!”
樊歆的声音很平静,“我不知道你跟他发生了什么,我也没什么好的,但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不会主动害任何人。”
“虚伪!”齐湘大骂,转眼见慕春寅在悄悄接近,她高喝:“站住!不然我就开枪了!”
她这话落慢慢笑起来,拿枪的手不仅不放,另一只手还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匕首,“呵……你不是很宝贝她吗?我今天就要为难为难她!”
“你想怎样?”
“当年你怎么对我的,你还记得吗?”齐湘眼神一厉,“呵,我要你跪下来求我,解我的恨。”
在枪口下一直保持镇定的樊歆终于喊出来,“阿寅不要!”
慕春寅却没看她,只瞅着齐湘道:“好啊,我照你说的做,你就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