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给我姑娘说着方言很重的“英国历史”(English),颇为自得地反复念着,希望姑娘跟他念。姑娘低头笑着,不肯附和。灯光照在他镜片很厚的近视眼镜上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教授”叹了口气,想当年,咱也是文艺青年,英语全班第二,作文都是老师给同学当范文读的。现在这些事情都不敢提了,嘴还没张开,这帮老粗就说你那么能咋没脱产,还是和我们一样捉铁锨把。唉,现在是没时间啊,你看看人这手都成啥了。这是两只和陈年松树皮一样的手,黝黑,裂着口子,掩藏在“教授”开边的袖口里,似乎也把他曾经的学问深深藏进了身体里。
“教授”是个绰号,也带着一点贬义和轻视。“教授”姓白,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高中毕业。在那个知识匮乏的年代,“教授”这样的人应该是可以成为公务员的,但造化弄人,一波三折的变故让“教授”成了一个握铁锨把的农民。戴深度近视眼镜和咬文嚼字的他成了农民中的一个另类,时不时成为大家取笑的笑料。他就像鲁迅先生笔下那个落魄的“孔乙己”,竭力保持着自己文化人的身份。但这么多年过去,众人的嘲笑,批判愣是把他改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庄稼汉。咬文嚼字成了历史,逼急了的“教授”也会满嘴脏话,骂得嘲笑他的人落荒而逃。
知道我在期刊发表作品的事情之后,“教授”遇见我总会问,最近又发表没有?想当年,老哥也是文化人,等老哥啥时候闲了,也写文章投稿去,你看行吗?我总是说,你一定行的。但这么久过去,也没见“教授”写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