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落花人独立:金庸的情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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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玄慈:道德不能阻止情感的发生

玄慈最重的仍是声名。

最初悟到玄慈的这一点心思,愤怒腾空就起,欲要在文字中让他再死一次。一个夏天过去,又一个夏天过去,第二个秋天也走到了中秋,当初记录我这句话的手机已经被我换掉,我要玄慈再死一次的心竟了无踪迹。我此刻,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怜惜叶二娘!

他几乎是在萧远山逼迫的最后一刻才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叶二娘的情人,虚竹的父亲。而在站出来的时刻,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退路:一死以脱身。两百法杖打完,抵消的是他作为方丈犯戒对少林寺声誉的损毁;自绝经脉,解脱的是他自己不敢活着承受犯戒后果的恐惧。去掉他的声名,他不过是一个懦弱的男人。连以普通人身份做丈夫做父亲和妻子儿子共度余生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

这几乎是男人的通病。声名之下,威仪赫赫。去掉声名,宛如赤裸,要遮掩的地方太多,简直手足无措。

如果范蠡,真的在辅助越王功成之后,与西施泛舟齐国,那他真可算得为天下有声名的男子在没有声名之后如何生活做了个好榜样!

玄慈临死,招过虚竹和叶二娘,告诉他们母子:“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恐惧,方得安乐。”这话好凉薄,话里话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他的恐惧,亦不过是怕东窗事发后失去声名与前程。

在男人那里,是放不下声名;在女人这里,永远只是放不下男人。

二娘发现玄慈自绝经脉而死,一刻不犹豫地跟着他殉情而亡!

也许作者自己也不知道,假如不把玄慈写死,接下来该怎么写。是不是也像瑛姑和周伯通一样,寻个避世的山谷,搭个茅棚,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叶二娘的结局是不用考虑的,玄慈生,她陪着,玄慈死,她亦陪着。女人最可用力的地方,便是用力地爱。

而唯一可以释怀的,是我从一些句子里寻到一些蛛丝马迹:那玄慈还是爱叶二娘的。

爱啊,如果爱,男人便会宠溺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会在这个男人面前变得骄纵。

少林寺是不接待女客的。叶二娘和其他三大恶人上少林寺,玄慈并没有阻止叶二娘进寺。其他僧人大都想,今天敌人多,接不接待女客是小节。也许其他来宾也这么想。只有叶二娘和玄慈知道,不是这样的。这是玄慈对叶二娘的小小宠溺而已。他一见叶二娘,便是一怔,尔后便假装没看见,不理会。任由叶二娘赫然以女客身份进入少林寺。要知道,就是随段皇爷上山的阮星竹,也是乖乖易容进寺的。也就是说,尊贵如大理皇爷,从表面也要遵守少林寺的规矩。这是,玄慈对叶二娘的第一次明显纵容。

最看得人眼前一亮的,是叶二娘在玄慈面前的小霸道。这是叶二娘和玄慈隐秘的情感中最明媚最温柔的一幕。那一刻,套在玄慈和叶二娘身上的各种道德枷锁似乎失灵,他们俩也不过是尘世里最普通的一对爱人而已。

叶二娘确认虚竹是他儿子后,抓住虚竹的肩头,左看右瞧,喜不自禁!尔后,她转头向玄慈道:“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许打他!”

“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许打他!”

没有称呼!带着撒娇的命令的语气!

一个女子,只有在爱人面前才会这样,些许蛮横,些许娇嗔。总喜欢用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去试探这个男子的情感,而越确定,越骄纵,越放肆。

叶二娘和玄慈,一个是四大恶人之一,一个是名寺方丈,一邪,一正,交集不多,按常理,叶二娘至少要称呼一声“玄慈方丈”吧!没有!称呼省了,直呼“你”。越恭敬的称呼,越是表明两人之间有远远的距离。由是,我以为,玄慈是爱着叶二娘的。否则,以一个凉薄和重声名的男子心性,叶二娘岂敢这么大胆。

放在爱情里说,这也是一对苦鸳鸯。道德阻止不了爱情的发生,但道德毕竟会令爱情不安稳。玄慈和叶二娘,是在这种不安下惶恐度过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