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很久之后，那纸扎人终于开口，苍老的嗓音中却是带上了一抹干涩，墨水涂画的眼睛转动看向了王磊，“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一个暴虐的老怪物吗？”
“不……不然呢？杀了这么多人，难道不是吗！”
王磊一怔，听出了虚耗老祖语气中的怅然，知道自己愤怒之下头脑发热说出的话有些过分，但眼前这满山的尸骨，若是不说一些狠话，恐怕虚耗老祖会一直沉浸在自得中。
所以，王磊心中一狠，挺身反问道。
“为了谁？老祖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这些人是来杀你的，你不反抗，难道还要傻不拉几的伸出脖颈让人家去砍不成！”
“你要知道，只要你露出一丝软弱，他们就会像是一群疯狼，扑上来将你撕咬的骨头都不剩！别说是你，你的家人，你的村子，你的亲朋好友都会被杀死，你对他们心慈手软，以为人家会对你网开一面？”
“王磊我告诉你！阴阳师的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强者生存！你不杀人，人家便杀你，亲兄弟之间都可能背后捅刀，更何况是生死仇敌！你如今虽然是筑基中期，但心态却是连普通人都不如！”
那纸扎人身体震动，无风而动，在黑木杆上呼啦啦的抖动着，似是也被气的不轻。而其口中，虚耗老祖愤怒的咆哮声也是跟着传出，王磊甚至能想象的出虚耗老祖本体在自己身前的画面，红鼻子晃动，直接自己脑门怒斥的模样。
以前若是遇到这种事情，王磊肯定会嬉皮笑脸的恭维，但这次他却决定不再退让！
“老祖你错了！这个世界早已不是你熟悉的三界，这是一个有秩序、有规则、有法律的世界，所以也不要再用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的那一套来教训我！遇到恶事，我自然会管，遇到坏人，我自然会杀，该心狠时我不会手软！”
“但，若是弑杀成性，借着反击的名头，将杀戮当做一种乐趣，还洋洋得意的自夸自得，这和那些大奸大恶之徒还有什么区别！”
王磊神色不愤，毫不退让，朝着身前的纸扎人怒喝道。
“大奸大恶？你区分的标准是什么！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远千里来杀人，这不是大奸大恶是什么，我杀这样的人又有什么错！”
“丛林法则落伍，那更是个笑话，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从来便没变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冲突！说到底，你还是心性不够果断，在怪我杀的人太多，多到让你都觉得害怕的地步！但你来说说，这些人那个不该杀，其中有几个好人！”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嗜杀成性，当做乐趣，你当我是没事干吗！要不是为了你，我吃饱了撑的花费心机手段来这荒凉的大山中杀人找乐子不成！只有你做的够狠，敌人才会惧怕，才会生不出再杀你的念头，而我如今做的就是如此，杀人立威，以绝后患！”
“杀一人为罪，杀百人为雄，杀千万人为人上人！你真应该同你们古代历史上说此话的人学学，佛陀尚有降魔杖，杀到世间无恶人！这种境界，你问问自己能做到吗！”
“再说，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老祖平时连看都不看一眼，老祖我是绝世大妖，暴虐一番又如何，捻灭一群蝼蚁又如何！”
虚耗老祖也是气极，咆哮声在山岭间回荡，白色纸扎人剧烈的晃动，面孔上五官都在扭曲，声音传遍群山万壑。
“蝼蚁？原来你一直抱着的是这个念头！是，你是绝世大妖，生杀予夺，无所不能！在你心中，我也是个蝼蚁吧，那你为何不连我也一起捻死，整天在你面前晃荡，你就不觉得烦心吗！”
越是争吵，王磊越发的怒不可竭，冰冷的空气中胸膛起伏，满脸都涨的通红。
“王磊小子，你知道我不可能杀你的！你要是这样说，咱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只见那纸扎人身体猛的一怔，似是迟疑了好久，最后苍老的声音才响起，语气中有着一抹沉重。
“朋友，你高高在上，除了想要让我替你进三清道宫探索，找寻三界被灭的缘由，真的有将我当过朋友吗！”王磊年轻气盛，心中更是有一个解不开的结，此刻却是直接爆发，声音变得怅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样的境界交什么样层次的人，或许，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弱了吧！”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沉默了下来，荒凉的山岭上恢复了寂静，只有一阵阵风声起，在两人身前吹拂。
不知过了多久。
“以前，我承认的确是有些私心。但至少这次，我却是真正为你出手！我的自得，并不是什么弑杀成性，而是，因为帮了你的忙而兴奋！”
忽然，纸扎人开口，声音变的冷静下来，不再咆哮，不再怒吼，平静的声音却是让王磊浑身微不可查的一颤，抬头看向了它。
“或许，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早就存在的矛盾。这些日子来，你因为担忧父母的安全，我因为突然得知三界的一丝消息，大家都太累了，需要好好的安静下来，平静的想想了。”
“一切说开了就好，有了这大荒山的事，接下来那些人应该能安顿一些时间了。你去处理自己的事吧，我也在村里好好想想，你说的问题，我回考虑的。”
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却是多了一丝疲惫，紧跟着，悬浮在空中的纸扎人也掉落在了地上，黑木杆插入了山石中，其上的一丝丝经脉血管在渐渐的退去，在缓缓的失去血色。
“这个东西，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废弃算了。不过我想要你知道的事，从新桥上见到你的那一夜起，我从视你为蝼蚁，至少在以友相待这件事上，我没骗你！”
“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希望下次你回来，矛盾能解，一切安好……”
一丝丝白气从纸扎人头顶溢出，渐渐的，那纸扎人的身体彻底化为了普通的纸人。插在地上的黑木杆‘嘎吱’一声，断为两截，那道苍老的声音也缓缓消失，终于不见。
“老祖……”
山岭之上，只剩下王磊立在那里，有些怔怔的呆住。而在脚下，则是一只断裂的纸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