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茬一茬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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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拔草

也许是前几天刚下过雨的缘故,也许是宽大的玉米叶子遮住了阳光,地还有点儿潮,散发着泥土清新的气息。潮湿的泥土迎合了玉米们生长的需要,同时也给了那些野草蔓延的机会。

中午的时候,母亲说,你好好读你的书就可以了,地里的那些草再长几天拔也不迟。可是我看着母亲疲惫的面孔,还是坚持一个人拿了镰刀顶着太阳跑到地里来。其实母亲不知道,拔草和读书并不是矛盾的,一边拔草,一边背诵单词,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掌握的一种学习方式了。再者,我不想让那些野草们再长几天,它们生命的延长,对我们和庄稼都是一种威胁。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镰刀,有时候看着那薄薄的刀刃,我会浮想联翩。一把镰刀,除了切割,它还能做什么呢?它冰冷的刀刃常常会唤起我对人生的短暂思考。但此刻,我没有使用镰刀,潮湿的土地注定了那些野草松软的根基,我只需轻轻一拔,它们就连根而起。这样的动作总使我有一种斩草除根的罪恶感,可是看看那些正在拔节的玉米秧,我只能慨叹这些草长错了地方。它们不应该生长在这里,它们的故乡应该在广袤的草原。它们生长在这里,便注定了要被拔掉的命运。这也恰恰像我这样的人,一生下来,便注定了要和它们打交道。

在学校里,老师也常拿拔草和我们作比喻。有一次讲课,老师说,我给你们讲人生的大道理,其实就是要拔掉你们脑子里的草,有的同学两天不拔,草就长疯了。老师在讲台上讲,我们在下面莫名其妙,我们的脑子里会长草?老师能看见我们脑子里的草?我看见好几个同学在捋自己的头发。好几天,我都在想我脑子里的草,它们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也像地里的草那样葳蓐,是不是也会抢夺其他庄稼的营养?想着这些问题,我常常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烦恼。我想起母亲,想起祖父,想起祖祖辈辈和草打交道的先人们,心会慢慢地冷却下来。我知道自己一直努力着不想重复祖辈们曾经的生活,可是道路漫长,需要我去不断的拔草,拔自己脑子里的,也拔庄稼地里的。

现在,拔着那些草,我常常会突发奇想,庄稼为什么不能像草那样呢?自生自长,自生自灭,如果那样,母亲就不用每年去播种了,而我,也不必有这么多关于人生和前途的烦恼了。

可是草却不知道这些,它们就像人类那样,一年一年地来了,又一年一年地走了,它们可能也在履行自己生命的职责,哪怕刚刚长几个绿叶就被拔掉呢?

拔过这一次草,我知道,土地就不会紧张了,玉米们也会轻松地喘口气。因为母亲曾说,草,拔一次就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