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同学会,它是同学之间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后相互了解的一种聚会。离开学校,一晃多年,不觉间大家就被各自不同的生活环境塑造打磨得面目全非奇形怪状了……人都说世事无常,但埋藏在我们心底里的那些难以启齿的青春岁月的美好回忆怎么会被忘记呢?至于我,之所以那么热衷聚会,潜意识里当然有想和我的初恋情人杜丽丽见面的渴望。当然,有此贼心的绝非仅我一人……反正现在大家早已是叔叔阿姨级的人物了,只要不是太流氓,互相掐掐拧拧找找触电的感觉都没问题……至于每次聚会的经费赞助者刘来承,也不是心甘情愿就当这个冤大头的——当年班上的补考大王,如今早混成了富甲一方的蔬菜大王,谁还敢嘲笑奚落?那个富翁派头,一下子就把当年丧失的颜面挽回来了。
遗憾的是,几次聚会,我的梦中情人杜丽丽和另一位风云人物秋思哲却都没有来。在我们班,有不知道秋思哲是数学王子而杜丽丽是美丽天仙的吗?当然没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天作之合想来也只有王子和天仙这么一对——事实上他们两人最终也的确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可在当年,杜丽丽的微笑曾令多少人神魂颠倒、夜不能寐啊!而我,正是其中最想吃天鹅肉的那位。当然,说到癞蛤蟆,刘来承也是……最终的胜利者当然是秋思哲。等到毕业了,秋思哲去的单位当然最好,是一家研究所。后来那家研究所改制,秋思哲就创业单干了。没想这一下就大发了……现在人家成了千万富翁,还和我们这帮不入流的俗物玩个什么意思。
真是令人意外,连同学会都懒得参加的杜丽丽有一天竟给我打来电话。我激动得嗓子直发颤,说:“你和秋董事长最近好吧?”电话里只飘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我嘛,老样子……秋董?他忙啊……”我只觉自己都快要被电话里传来的那一缕缕华贵气息醉倒了。好在杜丽丽早口若悬河,只向我倾倒起她的苦水了:“哎,人都盼望事业成功,我真不知道人要那么多钱和头衔有什么意思……操不完的心,比牛毛还多的应酬……这不,昨天又到加拿大去了……”老实说,如此近距离地和有钱人接触,我还是第一次。我真想说几句开导宽慰话,只是口拙不会。于是便打哈哈说:“钱多总不是坏事,现在房价这么贵……”没等我说完,丽丽却早抱怨说:“哎,要那么多套房子干什么?一想起到月底收房租,我就头疼……可秋董就是爱买房,而且,一买就是一单元……”听着,我突然感觉鼻腔里有点异味——我这才猛然想起我火上还熬着稀饭……但令我绝望的是,丽丽这时又给我说起了她的小孩:“国内教育不行,真的不行。”她的语气显得十分决绝:“简直误人子弟。”她说:“孩子大二的时候,我就把他送到英格兰去了……”也不知我是怎么坚持到她给我把她的养生保健家庭装修等问题一一介绍完的,反正等我急急忙忙赶到厨房时,稀饭锅里早只剩下一层黑炭了……
下次同学会,我自然把秋思哲和杜丽丽的近况说了。大家听着,自然又是一番唏嘘。刘来承的眼睛里更是空落落的,好半天什么也没有说。
正好有个出差机会,我到杜丽丽所在那个城市去了。老同学了,不去看看实在说不过去,再说人的好奇心也实在抵挡不住某些无法言说的诱惑啊……但我却不敢提前给她打招呼,怕的是她万一派几辆大奔驰来接我,岂不太麻烦了,就坐公交去吧。约莫到了她曾经告诉我的地方,我便打电话过去。我正在脑子里彩排着我们见面时的场面,不想却等来这么一个消息:“哎,秋董昨天刚刚去了新加坡……”我忙问:“你呢?”“我?”她说:“秋董一走,我一个人在家还有什么意思,就去泰国旅游了……”她大概也猜到我此刻的失望了,赶紧安慰说:“下次吧……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一定等……”
我慢慢往宾馆走着,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情,正好看看街景。走着,迎面闪过的一个人影却突然使我大吃一惊:那个骑电动车带一兜菜的大嫂是不是杜丽丽?我首先就把自己那个可笑的念头否定了。但不行,还是有一个念头顽固地在我心头求证着什么……终于忍不住,我问了正在路边跳街舞的几个老大妈一句:“刚才骑车过去的那位大嫂是不是杜丽丽?”一个胖大妈说:“不是她又是谁……”另一个大妈说:“她男人是菜市场卖肉的,我们都认识。”胖大妈说:“就是,还是大学生哩,搞了几样生意都不成,就卖肉了。”
在后来的同学会上,大家又说起秋思哲和杜丽丽的种种传奇,我只沉默得像块石头,啥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