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被诅咒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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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石头

一座新坟就在这山脚下的路边,黄土鲜鲜的,带着寒气的春风不断地从坟头那块大石碑旁流过。

一辆辆满载石头的卡车鸣着笛缓缓地驶过这里,如泣如诉。他们知道这坟里埋的是石头,心里自然明镜似的。

石头不是石头,石头是人名,原是这石场的“头儿”。

石头就是犟老石匠的儿子,年方三十出头,黑瘦黑瘦的,个儿不高,却有股干巴劲。要不然怎会春节刚过,就带着一帮子人上了山——这山离家好远呢。

城里的楼要施工,老支书皱着眉匆匆地找到他,直说没有石头咋成?石头就是石头,他把牙一咬说:“成!”

石场就在这山脚下,寒风阵阵,满野还都是银白色。三十几号人挤在一个大帐篷里,蚂蚁似的,白天一身汗,经风一吹,许多人直哆嗦。石头不哆嗦,蓝上衣裹住上身,湿湿的,凸出根根分明的肋骨,牙咬得格格响,不哼一声。夜里被窝一点儿热气也没有,冰凉冰凉的。众人一个靠着一个,相互簇拥取暖,心却热热的。石头靠在最外边,用破草袋子挡住门口那若牛头的风。

一天三顿馒头就咸菜,外加一锅汤,真够受的!不过雪水还是满有滋味的,因为里边放盐。石头就是石头,他受得了,别人咋闹也白搭。这荒山数十里无人烟,实在是难啊!

石头的大锤抡得圆,连续百下不喘。他还能用果核头般的几个小石錾,将碾盘大的石头錾开,齐刷刷如刀切一般。石头的腕子也硬,掰腕时胳膊青筋暴起,劲也大,大家皆服。

石头也有蔫的时候。捎信说他老母有病,叫他速回,他只皱了皱眉。过两日,又有人说他媳妇也病倒了。这次他犹豫了,望着这没起堆的石头和远方的晴空,石头黑瘦的脸明显地小了一圈。

他向人借了两张“老头票”,让人捎回家,也算带了个口信。这之后言语少了,默默地抡大锤,却几次“走锤”,锤头蹭在扶钎的“狗剩子”手上,掉皮处立刻由白变红,涌出血来。

石头还有狠的时候。哑炮是一个谜。当这次“轰”的一声巨响之后,竟没了动静。“唉——”有人长叹。石头没有叹,他知道还有两炮没响,这可是极罕见的情况。哑炮不排除这活咋干?石头知道这个理儿,谁都是肉长的。当他起身向前冲时,被一只受伤的手死死扯住,“咔嚓”衣服竟破出一道大口子。石头发狠了,火了,宛若一块硬石头,一巴掌打倒身后的“狗剩子”,瘦瘦的身躯卷起一阵风,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轰隆隆”的轰响震荡山谷,传得极远,震碎了众人的心!

石头涌向天空,然后纷纷洒洒跌落下来!

一块有棱角的石头取代了碎了的石头,埋在这山脚下,从石场通往城市的路边。伫立的石碑,是三十余人用泪滴成的,上有四个赫然大字——石头之墓。

一辆辆卡车载着沉重的石头,长鸣着奔向沸沸扬扬的工地。

城市正在建设,楼房好高,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