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那是一群追梦人,尽管衣衫褴褛,面容憔悴,长途跋涉在荒原沼泽,但眼睛是亮晶晶的,闪烁着梦的光泽。
智慧是经线,理想是纬线。80多年前中国的普罗米修斯们将智慧的火种从天国盗取,从此这枚火种便在衰老疲惫的中国大地播洒、传承、燃烧。在风雨如晦的长夜照亮了一双双迷惘的眼界。
我的目光在地图上的江西省久久徘徊,这山清水秀之地,1934年,一路大军从这里出发,踏上漫漫征途追寻那个彩虹似的梦。一路风雨,一路硝烟,一路枪林弹雨,8万大军历经25000里的迤逦辗转终于在第二年到达陕北。而当这路人马踏进一个叫吴起的地方时,中国的历史已悄然翻开了新的一页。
肤施,北中国的边城,宋代沈括曾在此发现了石油并预言将大行于天下。同时代的范仲淹驻军戍守,对着亘古如斯的长风莽原发出了“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低叹。后来改称延安的肤施城,在20世纪30年代,地瘠民贫,一道窄窄的黄泥小街,零散着几家饭馆,碗是用木头刻出来的,折两根树枝便是筷子了。一到傍晚,家家户户早早关门闭户,冷冷清清,真个是“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我的脑海中无端闪现着这样一幅画面:一个英俊的高个子湖南人,率领一支并不威武的队伍走着,街边的老乡叼着旱烟袋,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那一刻没有人意识到一枚新鲜的种子将要在这雄浑苍凉的高原落土扎根并发芽滋长。
这是一片培育梦想的厚土,一代天骄赫连勃勃的统万城至今雄视大漠,明闯王李自成所演绎的那段悲壮历史至今为本地人引以为傲。而在上世纪初,她又见证了一群人用激情编织的梦想。
今天的现代人,物欲填满了心灵的缝隙,生活乏味成黑白底片,再也不会做梦,更不会明白梦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刘国桢,出生于四川泸州豪族,40年代中期毕业于复旦大学,本来他有锦绣前程,但“不幸”加入了这个信仰的群落,被捕入狱后,他的亲人出钱保他出狱,并为他准备好去美国继续深造,只要他声明脱离共产党便可重获自由,他拒绝了。他说,我死了,只要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不再过苦难的日子,也就等于我没死。他的兄长怎么也不能理解弟弟,后来在弟弟的祭日他总是到坟前,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荒坟断茎,无人能答。
我把故事讲给我的学生听,幸福中长大的他们也忍不住落泪了。没有经历过苦难,不知道什么叫幸福;没有下过地狱,不知道什么叫天堂。当我们终于明白了幸福的首要定义便是生活在和平年代,而这和平又是多少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今天谁又能说,我们所享受的一切就是天经地义的呢?正像无法否认我们的血管里流动着的鲜血继承了祖先的遗传密码,同样无法否认我们的生命也不仅仅属于我们每个个体,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代表那些在寻梦途中死去的人在生活。因为我们的今天正是他们曾经的梦。
我曾看到过一面用被面绣制的红旗,这是几个牢狱中的女性用被竹签钉伤的手绣制而成。我难以揣想她们在备受折磨面对死神之时以怎样一颗从容的心,美丽的想象绣成的五星红旗与飘扬在天安门上空的那面如此相似。时光也许会让红旗上的霞彩褪色,但无法让梦想褪色,有梦在她们就在。对手尽管可以从肉体上消灭她们,但无法从精神上消灭她们,也永远无法战胜她们。
《出埃及记》里的摩西领着一群不甘做奴隶的人逃亡,几经生死;夸父为留住光明渴死中途身化邓林;追梦者的传说仿佛都在暗示因为梦太美,所以路太远。梦有多美,路就有多险。
对于历史的长河而言,任何人的名字都是写在水上,可是他们的功勋将如高山大海般永存。
追梦者的先驱卡尔·马克思曾这样预言:“如果我们能够选择为了人类谋福利而劳动的职业,我们就不会被重负所压倒,因为我们要为全人类作出牺牲。到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一些可怜的自私的欢乐。我们的幸福是属于千万人的,我们的工作并不显赫但它将永远存在,高尚的人面对我们的骨灰将会洒下热泪。”
是的,为了人类共有的自由平等之梦,追梦者的事业将永世传承,永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