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们身边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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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破译传说

有时候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有回味的余地。中国四大民间传说是四个简单的故事,被无数母亲讲给自己的孩子们听。其实这些故事通通指向爱情,绝不仅仅只适合孩子们。它们好比四个窗口隐秘曲折地透露出我们的祖先如何理解爱情。

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是一个最具艺术气息、最能体现中国人浪漫情怀的故事。大致情节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生不能结成夫妻,死后化成了一双蝴蝶双飞双栖。

首先这极有可能是由某个读书人杜撰而成,主人公祝英台女扮男装外出求学,这使她不仅具备了女性的美丽聪敏而且知书达理。这完全符合古代知识分子对女性的审美要求,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正是一般读书人心目中幸福家庭的模式。

和你一样,我觉得这个故事最打动人心的情节就是“化蝶”。每次听吕思清演奏的《梁祝》CD片都忍不住落泪,只为那份超越庸常生活的执著与专一。这是每一个人渴望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尽管如今我们接受了“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的现实,尽管爱情飘扬在大街小巷每一角落,但在你我看遍繁华热闹,蓦然回首,惊讶地发现每个人真正渴望的还是一份专一而执著的爱情。

爱情要求专一,但专一不是爱情的自然属性,实际上世上的一切都会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爱情也不例外。正如你我青春的容颜总有一天变得憔悴沧桑面目全非。

一切都在变,我们也在变,而梁山伯与祝英台以化蝶的形式超越了人类普遍存在的弱点,完成了一个唯美的爱情,所以尤为动人。

后来在一本书上得知梁祝二人确有其人,只不过一个是明朝的清官,一个是南北朝时的女侠,相距千年。其实这个故事本身只不过是个躯壳,重要的是它所表达出的人对于超越自身弱点的渴望。

有没有呢?多年以后有一个人在我们的坟前嚎啕大哭?

白蛇传

再美的爱情也掺杂着怀疑、嫉妒、阴谋与算计,所以无所谓完美。在这个不完美的爱情故事里白素贞爱上了平庸的许仙。本想和他相爱一生,但和尚法海偏要和蛇精白素贞过不去,最后白素贞被永镇雷峰塔底。

起初法海一句挑拨便使许仙心生疑窦,在端午节强要白素贞喝下雄黄酒,以致现了原形,吓死了他。为救许仙白素贞上穷碧落下黄泉,京剧《白蛇传》里这一段尤为动人,为盗仙草白素贞与鹿童杀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全不是西湖断桥边柔情似水的白娘子,直到仙翁出面调解。

一个男人被女人挚爱如此该是何等幸福!

这个传说的独特之处在于:许仙和白素贞的不般配。浩如烟海的古典言情小说里多半是才子佳人、英雄美女,好像只有他们才配。我要说的是爱情不是什么人的特权,它像蒲公英的种子,可以生长在任何一片有阳光、空气和水的心田,甚至于乞儿、妓女也都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情感。所以,勇敢坚强的白素贞完全可以爱胆小怯懦的许仙,无所谓值不值这毕竟不同于做生意要讲究投入与产出。

这个故事实际是隐喻现实生活中普遍存在的不完美的爱情。幸福中的痛苦才是世间最真实的滋味。

残损是另一种形式的完美。

永镇雷峰塔下的白娘子连同她晶莹剔透的爱情将永生永世埋葬塔底,向我们证明爱只是有关于自己的一件事,许仙只不过是个载体。

牛郎织女

应该给它加一个副标题“庄稼汉的爱情”。

主人公牛郎是典型的生活在农村的弱势群体代表。从小没爹没娘,受尽兄嫂虐待,不得已分家另过,凶狠的哥嫂独吞家产,仅给了他一头老牛,一辆破车就赶他出门……

你不得不惊叹这和农村至今存在的现实何其相似,处于劣势的牛郎们缺吃少穿的凄惨景象不难想象,结婚更是白日梦。村里的小家碧玉多半会很实际地想:太穷,养不起家。那么他们唯一的安慰就是幻想,幻想遇上了仙女,而这仙女也必须符合一般庄稼汉的审美心理:贤惠能干,心灵手巧,干活麻利,白天纺线夜里织布,最好还能生一儿一女。与之类似的故事还有《田螺姑娘》,大致讲一个庄稼汉每天回家都有人给他做好饭,原来是田螺变成了姑娘并爱上了他,后来两人成亲过上了幸福生活。

这些故事都流露出庄稼汉对待爱情的实用倾向。不过牛郎织女的故事是一场悲剧,两人被阻隔于银河两岸,站成两颗恒星,成了永恒爱情的象征。

宋代秦观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许牛郎织女化为两颗恒星的结局是想赋予爱情以永恒的品质,透露出你我潜意识里对于永恒的渴望。应了一句俗话:缺什么希罕什么。正因为俗间难以永恒,才把希望寄托在天上。

事实上大多数爱情只不过是你我手里握着的水杯总有一天会破碎,有意打碎或无意打碎,只是时间长短不同。

孟姜女

有人说人生幸福的首要是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那么人生不幸的首要就是生活在一个乱世了。中国古代的男人们打仗时要服兵役,不打仗时要服徭役,都要远离家园妻小饱尝离别的苦痛,这个故事就是征夫们的集体创作。

美丽的孟家大姐和万杞梁喜结良缘,不久丈夫被征去修筑长城,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了长城八百里,后来秦始皇看上了她,她宁死不从蹈海自尽。在这个故事里,男主角几乎陷入一片模糊的背景,清晰的只是这个哭泣的女子,想那哭声何等凄惨,竟能使长城轰然倒塌。这是否在隐喻它的不堪一击?事实上长城的最大功劳是给了秦始皇们一种感觉上的安全感,它并没有阻挡住任何必然要到来的东西。这不能不说长城是愚蠢和暴力的象征。

我奶奶曾给我念过一句歌谣,万里长城万里长,只闻孟姜哭长城,不见始皇城上跑。在山海关的老龙头上眺望大海可以看见远处一块黑色礁石,传说是蹈海自尽的孟姜女,我相信她为爱情而死。爱情在她的心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其实爱情在你我心目中也是很重要的事,可是一旦与现实利益冲突,首先要被抛弃的就是爱情,遑论为它而死!所以我们赞美重视爱情的人!

中国众多的言情小说大部分脱不了老套,总有一个幸福美满荣华富贵的辉煌尾巴,足以抚慰我们但又骗了我们。而这四个民间传说无一不是悲剧:投坟化蝶,永镇雷峰塔,隔河相望,万里寻夫。这些巨大的遗憾隐射凡间的千疮百孔,但正因为遗憾反而造就了巨大魅力,值得我们从小时候一直到老反复回味,永不言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