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们身边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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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访山

我们到劳山深处探访,小车沿着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行驶,活像一只欢快的金龟子在翠绿的叶片上跑。葫芦河的两岸是逶迤绵延的山峦,刚刚升起的太阳恰似金色的圆号,奏响了清晨的迎宾曲。

你好啊!我和庄重的大山们打招呼。清晨的山岚从高处翻卷而来,张开乳白的双臂拥抱了我们,在飘渺的山岚中,一重重山峦渐远渐淡,渐渐融入天色。

天空明亮起来,乳白色的雾气慢慢散去,世界变得清晰了。小河轻快地向前流去,淙淙铮铮。一根木头倒在水里,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腐朽了,散发出腐殖质的气息,现在它成了小河上的独木桥。

大地上开满了各色的野花。那不是鸭趾花吗?细细的茎干上盛开着金色的花朵,简单而娇俏。你还认识我吗?那个多年以前玩累了就睡在你身边的小孩子,那可就是我呀!胖娃娃草,我妈妈说起过你,在饥饿年代,你曾经救过无数人的性命,你是我们的恩人,我要牢牢记住你!

还有猪耳朵草,请原谅我以前不知道你的大名还经常扯你的大耳朵玩,原来你的官名叫做车前子呀,在《诗经》里,我们的祖先就这样亲切地称呼你,怪文雅的,是因为你经常长在车路两边吗?小巧玲珑的千里光,是谁给你起了这么好的名字?这么大气磅礴的名号和你这小小的花朵似乎有些不相配呢。地黄草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从不显山露水,虽然其貌不扬可人家有本事哩,是一味著名的中药。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草也不可貌相的。

鹅绒藤永远是多情种子,和谁都是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心形叶片在两边纷披着,弯弯曲曲地一路从山坡上迤逦而来,分给这个一颗心,分给那个一颗心。细细的臂膀挽着瘦高个的荠菜说一会儿情话,再攀到醉鱼草的肩上讨论一下谁的辫子最长。醉鱼草只顾精心梳理着紫色的长辫子,在春风里摇呀摇的。临水一照,河里的鱼看见她那俊模样就醉倒了。不过,鹅绒藤遇见荨麻,却要绕着走了,没有谁敢于招惹严肃的荨麻。荨麻是最有个性的,一棵一棵傲然独立,和谁都不黏黏答答。鹅绒藤绝不敢招惹这个冷面杀手,他怀揣暗器,那巴掌大的叶片背后藏着密密的针,谁要是冒犯他,他就会毫不客气给它一下子的。

牛蒡永远是那么牛气冲天,肥大的叶子长得和芭蕉似的,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很霸道的样子。也难怪,这个大块头的家伙真还与众不同,在陕北,植物们的叶子都长得很小,防止水分的大量蒸发,要节约用水呀!唯有他天不怕地不怕的,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毛鳞蕨像一个传说中的隐士。他的年龄和恐龙一样古老,如今恐龙早已灭绝,他还活在世界上。他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史前时代的秘密,只是安静地生活在幽暗的峡谷里。一排排羽状复叶密密地整齐地排列,精巧而规矩,就像他的性格。

芍药花锦重重地开得正艳,当春天已经归去,谁也想象不到深山里的芍药花正挥洒着春天般的笑容,大朵大朵的花仿佛在肆意挥霍着青春,仿佛一种奉献自己的热情难以排遣。浅紫深红的花瓣落了一地,厚墩墩的像铺着一块锦缎褥子。在《红楼梦》里的史湘云,大气豪爽,心胸开阔。只有她不爱计较小事,不爱和人斗心眼,不爱装腔作势,而是以真性情和人相处。一次和众姐妹喝酒,独有她喝醉了,醉卧花阴,酣眠芍药,梦里犹自吟诗作对。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子,若生在当世,我愿意和她做朋友。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瞭望,满眼的绿。绿得汪洋恣肆,绿得横冲直撞。哪里都是茂腾腾的绿,河道里的毛头柳一蓬一蓬,在阳光下比赛蹿个子。青冈木永远那么端正俊秀,他是树里面的美男子,正午的阳光下,遒劲的树干挺举向上。在他的一生里,只专心做一件事,那就是将自己锻造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