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我带着梦想踏进了高中的大门。
我和玲被分进了同一个班。后来她成了我们的班长。再后来她成了我的同桌。
那是一个秋天,天气晴朗,几朵悠闲的白云从空中游过。我和玲相约出去爬山。当我们来到山顶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欣喜不已,在对面的山坡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枣树,我和她不约而同地朝那片枣树奔去。枣树上的叶子都已落净,但枝头上却挂满了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枣子,枣子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泛着红,那结满枣子的枣树,仿佛一个个少女手持灯笼在欢迎我们的到来。在那片枣树林里,玲像一只蝴蝶一会儿飞到这儿,一会儿飞到那儿,不时摘下几个又红又大的枣子塞进我的嘴里,闻着一股股沁人心脾的枣香,还有一只“蝴蝶”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顿感眩晕,使劲稳了稳脚,努力睁了睁眼,才回过神来。
然后,我们就躺在泛出香味的树叶上,闭着眼,任阳光在身上窜来窜去。我俩各自拿出摘下的枣子,玲喂我吃一口,我喂玲吃一口。我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俩了。不知不觉中,枣子吃完了,水也喝光了,太阳也落山了。我们拍拍身上留下的余香,抖抖发上的秋叶,慢慢地向学校走去。
渐渐地,我发现离不开玲了,玲不在的时候,我望着空空的座位,心也空了,我的目光时刻跟着玲,为她的烦恼而烦恼,为她的高兴而快乐。“我会为她做任何事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爱上她了。”
然而有一天,我和玲正在食堂吃午饭,同寝室的同学跑来说我父亲来了。我心里一热,立即放下碗筷向宿舍跑去。我有半年时间没回家了,很想念父亲。我来到寝室,父亲坐在我床上,他依然穿着那一身老蓝布衣服,又肥又大,只是衣服上多了几块灰白色的大补丁,头上的黄帽子落了很多的灰尘。我连忙问父亲:“你怎么来了?”父亲说:“你好长时间没回来过,我来看你的钱够不够用,顺便看看你。”我的心为之一震,眼泪直往外流。我连忙转身给父亲倒水,接着问父亲:“你坐车来的?”父亲高兴地说:“骑车来的,今天一大早我就上路了,还碰见很多新鲜事哩……”我没听父亲说新鲜事儿,只是心里难受:一百多里山路,这么大的风,一个年过五十而且有腰腿痛病的老人竟然骑着破自行车赶来……我想着,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父亲连忙问:“你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下次再来时别骑车了,坐车来吧。”“哎,挤不上啊。再说又没多远,还是骑车子方便。”父亲边说边点燃了烟锅,我立即嗅到了一股亲切的旱烟味儿。瞬时,又想起了小时候靠在父亲怀里给他点烟的情景……喝完水,父亲给我留下生活费就要走,我便去送父亲。车棚里,父亲那辆没铃铛也没风雨板的自行车,与那一排崭新的摩托车极不协调。我抢过车子推上对父亲说:“我送你一程。”父亲说:“不了,你还没吃饭,晚了就吃不到了。”我不听,非送不可,父亲只好答应着。风很大,我用力蹬着车。
走了一段路程,父亲让我回去,我把车递给父亲时,忽然看到车把上挂着的包袱里露出了半块啃过的烙饼。我呆住了。父亲接过车,艰难地骑上,吃力地蹬着,他那肥大的衣裳变得更加宽大了。父亲越骑越远,我站在风中一动没动,他那瘦弱的背影渐渐消失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校,饭我也不想吃了,脑子里尽想着父亲在路上啃烙饼的情形,眼前总是出现父亲的背影,一会儿是高大的,一会儿是瘦小的;时而在树林中,时而在小路上。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眼睛。
从那天起,我有意冷落了玲。玲发现后关切地问我怎么啦,我说没事的,玲才放心下来。玲的关心再度使我心动,我扭头看了看玲,但眼前,却出现了父亲饱经沧桑的脸和瘦弱的背影。从父亲那被岁月的风霜雕刻过的额头上,我似乎读懂了什么。
我心里矛盾极了,摇着头,跑出了教室,来到我们经常约会的树林里。“玲只是我的好朋友,我的同桌,我不能这样。”我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用脚踢着秋叶。“我是到这里读书的,父亲为了供我读书,已经落下了腰腿痛病,走路都十分困难……”我迎着瑟瑟的秋风,自言自语地说。
我抬起头,习惯地望望天,天上的阴云在飘散。“这林子真暗,还是出去吧。”我坚定地向外走去,把那片林子远远地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