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猫警长接到警视厅的命令,立即逮捕白鼻鼠!案由是他的爷爷曾组织鼠群哄抢过粮库,白鼻鼠知情未报。
不巧,白鼻鼠被狐狸导演请去拍电影了。这些天,他正随着摄制组在河边拍摄外景。黑猫警长和警官花狸猫跟踪而来,并住进了河滨旅馆。当晚,他们把狐狸叫来了。
“警长先生,您找我?”狐狸一进门就把腰弯下90度。
“看看这个吧。”黑猫警长亮出了盖有雪虎司令大印的逮捕证。
“什么什么?立即逮捕白鼻鼠!天哪!”狐狸吓得脸色都变了,“片子,我的片子!”
狐狸正在导演的片子叫《接新娘》,为此他倾注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影片主角由白鼻鼠担任,几百个镜头才拍好一半。如果白鼻鼠被捕,马上就得停机,就得重新物色主角。要知道,白鼻鼠是他整整花了三个月时间才选中的。
“警长先生,做做好事吧。”狐狸几乎在哀求了,“再宽限一个月,等我把片子拍完……”他说起了经费的困难,说起了事业的艰辛,说得声泪俱下,使得黑猫警长深表同情,当即用无线报话器与雪虎司令取得联系,建议等片子拍完再将罪犯逮捕归案。
“好吧!”雪虎司令犹豫片刻,“不过得绝对保密,可别让他跑了!”
“是!”
黑猫警长是闲不住的,几次向导演提出想到拍摄现场看看。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拍电影哩,再说,正好在那里盯着白鼻鼠。
狐狸连连摆手:“千万别去,千万,你们这副打扮,人家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一认出来,不是跑,也会被吓得半死,那表情肯定一塌糊涂,而影片剩下的镜头恰恰是要他笑,笑,你懂吗?”狐狸做出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喏,像这样,不停地笑。这种笑,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是由衷的笑。”
果猫警长被他逗得苦笑了一下,把手一摊:“好吧,我们等。”
二
接连等了三天。
一大早,狐狸急惶惶地跑到旅馆里,对躺在被窝里的警长说:“先生,你不是想看看拍电影吗?机会来了。”
黑猫警长一跃而起……
“这回请你去,不是参观拍电影,是参加拍电影。”他手舞足蹈地告诉黑猫警长,影片里需要一只被老鼠抬去成亲的老猫,再三考虑,决定由警长担任。
“叫我做新娘,当老鼠的老婆!”黑猫警长两眼圆睁,“不干,不干!”
“不是真新娘,是假的,是老猫用的计。你想,猫怎么能和老鼠成亲呢?这是剧情的需要。”他看黑猫警长摸着胡子不吭声,又说:“这可是个重要的角色呀,丝毫不会损害你的英雄形象,上了银幕,保准观众永远忘不了。说不定,你能一举成为大明星哩!”
这么重要的角色,怎么开始没考虑,黑猫警长心里嘀咕。
他哪里知道,狐狸有狐狸的主意。那天一见到黑猫警长,狐狸就觉得由他扮演影片中的大公猫再合适不过了。再说,黑猫警长是来执行公务的,不是来拍电影的,说不定劳务报酬一分钱也不要,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
主意一定,他找了个借口把请来的那只呆头呆脑的大灰猫辞退了。黑猫警长心里倒生出了另一个念头:去混混也好,可以在暗地里监视白鼻鼠,他要是想跑,随时采取行动。
按导演要求,黑猫警长经过一番打扮来到现场。他的出现把所有的老鼠都吓得腿肚子发抖。正在镜头前表演的白鼻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胀得比斗还大还空。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很快冷静下来,装得不在意的样子,依然煞有介事地继续演,只是不大自然。幸亏导演宣布暂停。
白鼻鼠闪到一边,竖起耳朵静听。导演把黑猫警长拉到演员们面前:“这位是刚请来的明星,大明星!”
还要往下说,被白鹅女士打断了:“灰猫先生呢?上哪去啦?”
导演说:“他回去了,说要复习功课,参加猫咪广播电台招生考试。”说着,他把目光又落在黑猫警长身上。“是的,他是猫,但和其他灰猫不一样。他住在十层楼上,老鼠什么样子今天还头回见到。”
“见过见过。”黑猫警长笑笑,“不过,那是在电视里。”
开始拍戏了。导演要求黑猫警长身披一块红绸,坐在花轿里,被一群老鼠吹吹打打抬着走。白鼻鼠则扮演新郎,扯一根红线在花轿前喜气洋洋地走着、唱着。
“注意表情!”导演大声吆喝,“白鼻鼠先生,你要笑,发自内心地笑,甜滋滋地笑!”
白鼻鼠使劲挤出一丝笑,导演还不满意,“不行,不行,你那种笑太生硬,太勉强,太做作,太令人失望了。你可以设想,假如你真的娶了一个漂亮老婆,心情该是怎样……对了,就这样。好,开始!”
白鼻鼠尽力笑着,笑得嘴巴鼻子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但还不那么顺畅。他迈着七歪八斜的步子,心里七上八下。红绸被风一吹,露出一道缝,黑猫警长从缝隙里死死盯着白鼻鼠。哼,等机子一停,老子一步蹿上去,“咔嚓”一下,赠给你一副锃亮的金手表。那玩意,戴在手腕上凉丝丝的,时髦极了。
就在白鼻鼠一扭头的刹那间,他的目光倏地和黑猫警长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发现这位来历不明的“新娘”两眼闪着逼人的杀气。
一种不祥的预兆缠绕着他。
他决定伺机逃跑。
隔天,拍老鼠跳楼的惊险镜头。白鼻鼠没要替身,眼一闭就从五层楼上蹦了下来。他盘算着,跳到楼下就开溜。可当他的屁股刚着地时,黑猫警长上前叼住了他。
导演生怕黑猫警长提前行动,忙走过去连声说:“快松开!快松开!别把我的明星咬伤了。”
黑猫警长只好放了白鼻鼠。
他没跑掉。
这天夜里,白鼻鼠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可这辈子做梦都想当明星,如今梦想就要实现了,怎能因为贪生怕死而将努力的成果付诸东流呢。再说,这一走,累了几个月的劳务费岂不白白落进狐狸的口袋!
不能走,再坚持一下。
三
拍电影不是演戏。演戏是顺着故事一幕一幕往下演,拍电影则不然,导演根据场景、环境、天气等,把能拍的镜头一股脑儿拍好,再带回去慢慢剪辑。这些日子里,白鼻鼠一直提心吊怛,头晕脑胀,所以记不清拍了多少镜头,也不知到底拍完了没有。
这天黄昏,他卸了妆,导演叫住了他:“我的大明星,告诉你一个极为不幸的消息。”狐狸的嘴巴几乎触到白鼻鼠的耳朵,“你可知道,那扮新娘的家伙,就是来抓你的警长!”
白鼻鼠虽然早有所觉,还是惊得一弹老高:“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不马上就来对你说了?”
白鼻鼠一时没了主张:“那我该怎么办?”
“照理,你应该坚持把片子拍完。谁都知道,导演最怕中途换演员。”狐狸啧了一下嘴,好像舍不得放他,“可是,为了你那宝贵的性命,为了将来我们的合作,我只好受些损失了。”
“片子都拍完啦?”
确实拍完了,但狐狸不这么说。他把头摇摇:“没有。还有好几组镜头哩。”
自鼻鼠看他这么诚恳,把脖子一挺,接着说:“帮人帮到底!我留下来。”
“你不怕……”
“只要能把片子拍完,我什么也不怕!”
狐狸看他态度这么坚决,低声劝说:“以后的机会还多呢。你快收拾收拾,逃命要紧。”他看白鼻鼠还在发愣,又补上一句,“至于你的报酬嘛,按合同,必须等片子拍完再付……”他果断地把手一挥,“这样吧,等片子拍完,不管你在哪儿,只要给我来封信,我就如数付给你,连利息一起算!”
夜幕垂下来了,树林、岩石都被蒙上了一层黑纱,像一个个狰狞的怪兽,随时会扑过来。白鼻鼠打了个寒战,隐约听见附近的灌木丛里传来一声刺耳的猫叫。狐狸导演推了他一把:“好兄弟,快走吧,再迟就没命了!”
白鼻鼠被感动了,向导演鞠了一躬,夹着尾巴钻进了黑暗中。绕过一座土丘,他还能听到那猫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白鼻鼠站住了,仔细听听,终于明白那声音是搞音响效果的蓬头獾捏着嗓子发出来的。这家伙,学什么像什么,可装得再像,也瞒不过白鼻鼠的耳朵。
白鼻鼠若有所悟,转身钻进一条小沟,七拐八弯挨近了黑猫警长住的河滨旅馆。
四
狐狸送走了自鼻鼠,也来到了小旅馆。
黑猫警长正泡在浴缸里快活。狐狸把门一推,冲着一团团雾气大叫:“警长先生,不好了,大明星——不,白鼻鼠跑了!”
黑猫警长顾不得穿上衣服,拎着枪就朝外冲。等他赶到摄制组时,白鼻鼠早已无影无踪。
“是你通风报信的吧?”黑猫警长直勾勾地盯着狐狸,“要知道,这是犯罪行为!”
“别开玩笑了,警长先生。”狐狸一本正经:“你想想,我怎么能把他放走?我的片子还没拍完哪,难道我不怕受损?”顿了一下,他哭丧着脸又说,“也许,是你……”
“我怎么啦?“
“你在表演中露了马脚!”
黑猫警长一下子被蒙住了,半天说不出话。他用无线报话器向雪虎司令作了汇报。雪虎司令把他狠狠剋了一顿,要他立即组织力量全力追捕。要是逮不到,就地免职。
声音好大,站在一边的狐狸听得一清二楚,凑上去讨好地说:“他要不用你,到我这儿拍电影好了,我要你。”
“滚一边去!”黑猫警长把他猛地一推,跨上摩托车,一道强光像一把利剑,直插层层夜幕。
灌木丛里,上百名刑警队员正整装待发。
听着震耳欲聋的马达声,狐狸摸摸胡子狡黠地笑了。忽然,他觉得肚子咕咕乱响,这才想到还没吃晚饭。得赶紧回摄制组,蓬头獾已经为他备下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哩。
就在狐狸和蓬头獾喝得醉醺醺的时候,白鼻鼠溜进了他们隔壁的临时仓库。
白鼻鼠在河滨旅馆听到了狐狸和黑猫警长的对话,知道狐狸不怀好意,所以就想报复报复。他找到那只紫红色的皮箱,咕喳咕喳地狠劲啃,啃出了一个大洞,然后钻进去把狐狸所有的衣服咬得稀烂。
墙角的柜子上放着一摞小圆盒,那是这些天拍好的胶片。白鼻鼠咬了衣服仍不解恨,想把胶片也毁了,可是几乎每一卷里都有他的形象。他抱着盒子难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把心一横。可就在要下嘴之时,一个细小的声音止住了他。
“表叔,你不能……那是我们的片子。上面还有你和我们哩。”
他听出来了,是那个当配角兼搞灯光的小鼹鼠。
“得了吧!”白鼻鼠狠狠地说,“他这样害我,我还管这些!”
“白鼻鼠叔叔,这里面浸透了我们的心血!”
“叔叔,那片子上有你的汗水。”
黑暗中,不知从哪儿钻出一群小老鼠,七嘴八舌地劝阻白鼻鼠。他们都是影片中抬轿子的鼠子鼠孙。
白鼻鼠犹豫了。他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们在雨里淋了两个小时才拍下一组镜头;想起一个个炎热的中午,太阳把他身上的每根毛都晒得冒油,可为了拍好一场戏,他重复排演了五次……是啊,他恨狐狸,但这些烙满他形象的胶片却与他无冤无仇呀!再说,他还想当大明星呢,要是片子毁了,明星梦也就破碎了。
“不许动!”
就在白鼻鼠心思恍惚之际,黑猫警长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他。他木然而立。
“快,从这儿走!”
小鼹鼠推开身后一块石头,下面露出一个滑溜溜的小洞。白鼻鼠醒过神来,一头扎了进去。
在满耳是尖啸的警哨声中,他终于脱险了。
五
白鼻鼠白天躲在泥洞里,晚上才出来放松放松筋骨,吸吸新鲜空气。现在,他算把狐狸看透了,这个狡猾的家伙不光导演了一部电影,还导演了一场骗局。白鼻鼠想着想着,不禁仰起脖子,对着天空大叫一声,以排遣积压在心中的愤怒。
“表叔!”好熟悉的声音,仔细一看,是小鼹鼠,白鼻鼠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平时在拍片子时,他这个明星还真瞧不起这小不点,可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却救了自己。
小鼹鼠朝他身边偎偎说:“论辈分,我真得叫你表叔……”
“谢谢,太谢谢了。”白鼻鼠连声说。是啊,在这孤独的夜晚,他是多么需要朋友、亲人的抚慰啊。他只感到眼窝湿漉漉的。
“片子已上映了吗?”他问。
小鼹鼠摇摇头:“雪虎司令只准制作一部拷贝,而且只能在一家电影院放。”
“为什么?”
“不知道。”
“你看过啦?”
“没有。明晚在河滨电影院举行首映式,我已接到请柬。咳,你这个主角,不在场,还算什么首映式哟。”
“我去!”白鼻鼠不假思索地说。
“他们会抓你的!”
“不怕!”白鼻鼠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六
首映式是由雪虎司令亲自筹备的。一般来说,警视厅不管文艺界的事,但为了抓住白鼻鼠,不得不越俎代庖了。首映前,雪虎司令命黑猫警长到处贴海报,同时在电视台、报纸大做广告。他断言,白鼻鼠要是见到这些,一定会冒险前来,到那时……嘿嘿!
首映那天,黑猫警长化了妆,亲自在门口查看每个人的电影票,眼角却留意着每个观众。他记得很真切,白鼻鼠鼻尖上有一块与众不同的圆圆的白斑。但他找呀,看呀,一直没发现那个鼻子长白斑的小老鼠。突然,他发现有个观众,个头、身材跟白鼻鼠差不多,鼻子也白,但戴着口罩。黑猫警长使劲揉揉眼,正想盘问,那口罩已经溜进了观众大厅。
他看看手里的票根,10排3号。
在放映室,黑猫警长用报话器向雪虎司令作了汇报。雪虎司令命令他沉住气,等首映式结束后再动手,以免惊动贵宾,造成不良影响。
就在这时,那个坐在10排3号座位上的观众,真是心潮起伏,那就是白鼻鼠。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但不时用眼角瞟瞟主席台。他看见土拨鼠先生、白鹅女士等一大帮演员在不停地向观众点头致意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好可怜。
他提心吊胆地缩在那里,拉开一条腿,随时准备开溜。
在紧张的期待中,狐狸终于站到了话筒前,白鼻鼠松了一口气。狐狸发言有些啰嗦,大厅里仍是乱哄哄的。
“这位是扮演二号角色的土拨鼠先生。”狐狸开始介绍《接新娘》的主要演员。
土拨鼠来到台前,风趣地向观众点头致意,说了声“谢谢”,夹着尾巴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引得观众一阵哄笑。
“这位是扮演三号角色的白鹅女士。”
白鹅迈着八字步,款款地走上前,向观众勾了勾脖子:“嘻嘻!嘻嘻!”
洋腔怪调,连“谢谢”都说不清。
“五号角色——新娘,由黑猫警长特邀演出。”
狐狸话音刚落,满场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谁能想到,大侦探黑猫警长也上了银幕,而且扮演了老鼠的妻子!
黑猫警长噔噔噔地跨到台口,严肃地朝观众行了一个军礼。
坐在前排的来宾中有长臂狒狒、红鼻子棕熊和长颈鹿等电影界老前辈,他们见狐狸没有介绍主角,便问道:“主角呢?他在哪儿?”
狐狸支吾半天,说:“很遗憾,我们的明星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出席。”
黑猫警长听了,嘿嘿冷笑,他真想大叫一声:“主角在10排3号!”
热闹的场面让白鼻鼠心潮起伏,一种强烈的表现欲使得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恨不得一跃而起,振臂高呼:“我就是主角!主角就是我!”
但他终于抑制住了那颗扑扑乱跳的心。
灯光暗了下来,一束光柱射到银幕上,影片开始放映。白鼻鼠看着看着,渐渐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对自己的表演感到满意,那利索大方的动作、幽默生动的语言把抬新娘的喜悦,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是抬新娘时的表情有点不大对劲,都怪那个该死的老黑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影响了白鼻鼠的情绪。
“白鼻鼠,接新娘,
吹吹打打喜洋洋。
新娘新娘你坐稳,
回家带你睡新床……”
当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所创造的角色中时,小鼹鼠悄悄溜到他身边:“表叔,我俩换换位子。电影还有一刻钟就完了。”
他想起先前定下的调包计,忙将身子一扭,钻到另一个角落里,坐在靠边的位子上。这回,他只坐半个屁股。
小鼹鼠不慌不忙地戴上口罩,然后大模大样地坐在10排3号上。
影片最后一场戏是黑猫警长露出真面目与鼠族展开搏斗的场面,紧张,精彩。黑猫警长完全被自己的英雄形象吸引住了,直到影片放完,灯火通明时,他才如梦初醒,大叫“不好”,猛地吹起了警哨。整个大厅顿时乱成一团。
黑猫警长直扑10排3号,伸手拎起那个戴着口罩的观众。小鼹鼠把口罩一拉——那鼻头上方,黑黝黝的。他瞪了警长一眼:“干什么,你!”
“对不起!对不起!”黑猫警长愣了半晌,连连赔礼。
“瞎了你的猫眼!”小鼹鼠愤愤地骂道。
剧场里更乱了。坐在前排的长颈鹿猛地把头一抬,脑袋把大厅上的顶灯撞灭了,到处漆黑一片。
白鼻鼠趁机溜到狐狸身边,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剧场。
虽然首映式秩序不佳,但影片却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消息传到首府,金狮国王传令立即调片进城。他想亲眼看看这部叫得很响的影片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狮王看了白鼻鼠的表演,笑得前仰后合。虽然他上了年纪,这几年心脏运转得极不正常,但还是一面令宫廷医生守候在侧,一面尽情尽兴地连看了三遍。
看着看着,狮王心血来潮,说要召见狐狸。
狐狸接到通知,乐得嘴巴一直咧到耳根,这天一大早便赶到了王宫。
“那片子是你导的?”狮王居高临下地问。
“正是。”
“那白鼻子小老鼠演得真有趣,是个天才的艺术家,是我们国家的骄傲,是……”狮王没词儿了,接着又问,“怎么只弄一个拷贝?”
狐狸正想说是雪虎司令的指示,又怕讲不清楚。这时,听见狮王又说,“那小老鼠叫什么?我想见见他。”
“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吧。”狮王翻翻桌上的台历,“到时有两个国家特使在场,他们也很想见见这位天才艺术家。”
“全凭狮王的威力。”狐狸几乎声泪俱下了。
狮王立即传令,让全国所有的制片厂都复制《接新娘》,拷贝越多越好。
这意外的喜讯使狐狸激动得连翻了十八个筋斗。他当天便火速赶回去,向雪虎司令传达了国王的旨意。
“什么?堂堂一国之王竟要接见一个只会打洞的坏蛋!”雪虎司令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正在全力追捕,”黑猫警长在一旁说,“等抓到了,把他押到首府好了。”
狐狸把脸一沉:“这样的大艺术家,怎么能抓,得请!懂吗?”雪虎司令说:“请,是要请。”
黑猫警长还没转过来,只得愤愤地说:“服从,坚决服从!”
当夜,遵照雪虎司令的意图,黑猫警长换上一身礼服来到田野里,一声声地呼唤:“白鼻鼠,你在哪儿?大明星,出来吧!”
这时,白鼻鼠跟小鼹鼠正躲在地洞里睡觉。他们被喊声惊醒了:“不得了,他们又来抓我了!”小鼹鼠侧耳细听,觉得喊声里似乎不含恶意,转念一想,也许这是黑猫警长耍的什么花招,想引诱表叔。他把眼睛紧贴洞口,紧张地朝外瞅着,想看个究竟。晨光里,只看见地平线上一群猫的剪影。
“让我出去!我不能再连累你了!”白鼻鼠使劲地往洞口拱。
小鼹鼠挡住他:“别忙,让我先出去探听探听。”
哧溜一下,小鼹鼠蹿到了洞外。
“是你呀,看见大明星了吗?”黑猫警长一眼发现了小鼹鼠。“就是那个伟大的艺术家白鼻鼠!”
“怎么,还没抓到?”
“这回不是抓,是请!”黑猫警长把事情经过一说,小鼹鼠心里一阵狂喜,但仍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他在哪儿,就是不想告诉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警长急了:“骗你,骗你我就跟你一样!”
“我怎么啦?”
“跟你一样的小老鼠!”
小鼹鼠要走,狐狸拦住了他:“快说吧,我是来给他送钱的,还有奖金。”他拍拍手中的皮包。
七
雪虎是一只大白猫,两只眼血红血红,可在招待会上,眼睛却变得蓝莹莹的。他称赞白鼻鼠的才华如何如何出众,如何如何为国家争得了荣誉,如何如何受到狮王的器重……吹得云天雾地,竟然使白鼻怀疑说的是不是他。
“听说当初你们四处抓他,有这回事吗?”记者黄雀小姐摊着采访本叽叽喳喳地问。
雪虎司令不知怎么回答。
“是的,是有这么回事。”狐狸马上说,“不过那是因为有人想迫害这位明星,不得已的临时保护措施。”
“保护措施?”白鼻鼠心想,你们恨不得把我扯成八瓣才开心哩。
“听说明星的劳务报酬至今还没兑现,请问司令,是不是有人从中渔利?”螳螂记者单刀直入。
“没有的事。”狐狸马上说,“我已开好支票,马上兑现。不信,请警长大人作证。”
黑猫警长糊里糊涂地把头点点。
“请安静!”雪虎司令把胳膊朝下一按,“下面请明星讲话。”
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
数不清的摄像机、照相机刷地对准了白鼻鼠,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可是,当猴记者把话筒伸到他嘴边的时候,大明星再也憋不住,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四下一片嘘唏。
“我们的明星太激动了,太兴奋了!”狐狸大声说,“据本导演的经验,演员在感情难以抑制的情况下往往很冲动,喜怒无常。”
狐狸一提醒,与会者才恍然大悟:
“瞧,艺术家的感情多么奔放,多么真挚!”
“那鼻尖上的一块白多么与众不同!”
“那是天才的象征!”
“是吉祥的标志!”
白鼻鼠听着这些奉承,恨不得给一人一记耳光。但此刻他不想多说,他要等见到狮王后再痛痛快快地说。
招待会后是舞会,白鼻鼠没跳过舞,再说,那条长尾巴让人踩来踩去也怪别扭的。他悄悄地溜回宾馆睡觉去了。
刚上床,雪虎司令就赶了来,而且坐在沙发上转弯抹角地说个不停。无非就一个意思:求白鼻鼠在狮王面前美言几句。
不一会儿,狐狸也来了。他热泪盈眶,万分诚恳地表示,希望能和他好好合作,再拍几部片子,以报答国王的恩典。白鼻鼠困得要命,连连打着哈欠,可脑袋还得不住地点。
雪虎司令和狐狸刚走,又拥进一批影迷,这个请他签名,那个请他合影,一直折腾到鸡叫,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不知为什么,白鼻鼠忽然觉得当明星比当犯人还受罪。他想起了多次帮助他的小鼹鼠。来了那么多看望他的,可就是没有这家伙。明天就要进京了,他白鼻鼠多么希望小鼹鼠能来送送,和他聊聊。这么想着,白鼻鼠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恍惚中,白鼻鼠听到门口有人在走动的声音,忙下床开门,一看,却是黑猫警长。失望之余,好奇地问:“警长先生,有事吗?”
“明星先生,我在给你当警卫。”
白鼻鼠把门一关,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却听到隔壁传过来一阵哀乐。
谁翘辫子啦?他侧耳细听:
“……金狮国王连看十遍《接新娘》,笑得难以自制,诱发了心脏病。于凌晨2时0分1秒,停止了呼吸……”
天哪,狮王死了!而且是看了他的电影死的!白鼻鼠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一时全无睡意。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鼻鼠仿佛又听见囚车的警报声、急促的警笛声。他急忙站起,腾地从窗口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