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枫叶红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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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逃跑

他是主动到这里来的。

他叫董翔林,胆子很小的一个人。

他应聘到了这个到处都是机器的工厂来了。

当身后大门重重关上那一刻起,翔林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这是什么地方呢?噢,不是航天部门吧。翔林小时候就梦想飞翔,在大学学的就是航天专业。

这是个大厂子,你知道这三平方公里的土地聚集了多少人?三十多万人。

从南门到北门,沿路一幢幢厂房整齐敦实地矗立着,除了顶上的英文字母和数字序号,几乎再没什么别的区别了。

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样的工作服,一样的工作,就像被机器劫持了一样,站在机器面前忙碌。

一个月底薪九百元钱,去了吃的、住宿和用的,所剩没几个子了。

一站就是八个小时,为了能赚到钱,他们想方设法要求加班。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多给家里寄回去一点钱,再就是为了娶媳妇……而在翔林这里则又多了一个负担:为了还念大学欠下来的钱。

那个黄昏,疲惫不堪的翔林终于可以站在宿舍窗前眺望一下了。

正巧逢上晚霞如火……看着看着,他的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子。

要知道,在这个工厂里,红色可是大凶的颜色呀——把红单发给员工是开除;红单贴上货箱,这一整箱货则需要打回返工;当然,最重要的是红色意味着受伤或者死亡。

过了不长时间,翔林就知道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自己用的这台插针机已经伤过好几个人了。

一个普工,一个技工,还有一个则是他的线长。

这机器可邪门了,运行一段时间就突然不动了,人只好去调试,结果,就把你的手扎出血来了……只一会儿,就见这鲜血顺了机器消逝了——知道的人都说,这是让机器吸进它肚子里了。哎,见了血之后,这怪异的机器便可以正常开动了。

每逢扎人见了血之后,就连续一个多月不出问题了。

定期的,机器一个月后再扎伤一个人,或者说它一个月喝一次人血。

谁来修都是这样,修不好。

车间上了岁数的人说:这机器就是嗜血怪物,得供它喝血才行。

那天,翔林和线长大刘一商量,就去买了一些鸡血回来,待机器玩不转的时候,往它上边洒鸡血。不好使,你说怪不怪?这鬼机器能分辨出味道似的。

他们花钱去问工厂门口摆摊算命的白胡子老头:有没有别的办法吗?

白胡子老头说:不光你们,你们工厂其他车间的人也来问过我。

翔林掏出来二十元钱,问白胡子有没有别的办法?老人想了一下才说:机器也是喜欢铜臭。我看你小伙子面相不错,我给你一个主意,你记住不要外传。

看见翔林他们一劲点头,白胡子老头就说了。

你们记住了,很简单,机器再耍熊不干活到时候,你们尽管用铜管子使劲敲打它就好使唤了。

回工厂以后,他们就这么做了。

别说,用铜管子对机器一阵敲打,还真管用了。

翔林见别的车间也经常有人受伤,一跺脚,就把这个办法跟工友们介绍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让主管知道了。

那天,主管怒冲冲奔过来,把翔林叫到办公室里好一顿训斥。

罚了1000元钱不说,还要翔林当着大家的面非得给插针机下跪不可。

给机器下跪?翔林很不理解,他摇头说:这不是侵犯人权吗?

主管瞪了一会眼睛,大声说:那好吧,饶你一次,你到车间外边去当装卸工吧。

就这样,翔林干上了这个累活了。也巧了,没干多少天,他就被倒塌的大箱子砸倒了,伤得不轻,砸了满脑袋血,被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翔林一直昏迷不醒。

朦胧间,翔林听见了金属般的狞笑声,拖了长声,接下来发现那个金属怪物出现了。只听它冷冰冰地说:你小子,敢和我们做对?

翔林很害怕,想解释一下却说不出话来,连动一下嘴都不能。他使了半天劲儿睁眼开了一条缝,好家伙,它怎么是插针机呢?那粗粗的针头直对了自己胸口扎上来了,痛感十分真切,他感觉自己粘稠的血流出来不少。

于是,董翔林又一次昏迷过去了。

不知多少时间才醒过来,他看见床头边居然摆了一台插针机——正是车间的喝了人血才肯干活的那台机器。翔林禁不住一劲颤抖,央求说:你,你还不算完吗?不料那机器听了翔林说话,吱扭扭一阵响,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坐那说话了,声音仍然金属般尖厉,像刀子一样刺到董翔林的胸口来了……董翔林又一次昏迷过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当金属怪物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它已经找不到董翔林了。

后人总结道,人不该和机器做对。你想呀,一个人怎么能斗过机器呢。

有目击者说:脸色苍白的董翔林逃跑了。

那是黄昏,董翔林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抖抖颤颤着开了窗,磨磨蹭蹭爬上窗台,然后张开了双臂,模仿着飞翔的姿态从高楼上纵身一跃……

晚霞如血,洒满了西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