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如赖活着。土憨巴人憨嘴不闲，张口要饭吃。落裁缝琢磨来琢磨去，想到了摸剃刀。
俗话说，宁添一斗，不添一口，多一人多一瓢水。
摸剃刀打心眼不愿接纳土憨巴，但人有睹面之情，更何况摸剃刀与落裁缝是结拜兄弟。
剃头刀，比天高，皇帝头上也敢捞。人人都要剃头，皇帝也不例外。容城有名的剃刀，独此一家。照说，摸剃刀应当家有黄金，外有秤秤，日子过得很殷实。
情况却正好相反。
摸剃刀除了一担剃头挑子，别无所有。真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
这一点，土憨巴也领教了。
拜师那天，大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摸剃刀挑子前却门可雀罗，无人问津。望穿秋水一上午，颗粒无收。师徒二人无事可做，只好大眼瞪小眼。摸剃刀一时无语。
稍后，传了爷俩的鼾声，此起彼伏，极有规则。
要不是来了一位顾客，爷俩说不定一觉睡到天黑。
摸剃刀喜孜孜戴上老花镜，却吓了一大跳。您猜怎么着，来的是一位相爷啊。蓬头垢面，衣不遮体，却无半点异味。
摸剃刀剃了一辈子头，遇到这样的人，还是头一次，不免暗暗吃惊。
叫花子难道也有爱美之心？摸剃刀自言自语道，随即给相爷围上雪白的围裙。
土憨巴现在比过去乖了一点，急忙端上一盆热水，放在相爷面前。然后，站在师傅后面一眼不眨地学手艺。
摸剃刀没有洗头，而是替相爷洗脸。洗了三遍。再洗头，洗了六遍，花去一个时辰。
相爷再次坐到挑子上，虽然衣衫褴褛，头上分明换上另外一张鲜活的面孔，光彩照人。
摸剃刀挥剃刀，慢条斯理地弄着相爷的头发。每一个姿式，每一个动作，都轻轻柔柔，恰到好处。
剃着剃着，相爷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摸剃刀的手更轻了，生怕惊醒了熟睡的相爷。
掌灯时分，最后一道工序终于完成了。摸剃刀如释重负，轻轻地在相爷面前拍了一声巴掌，这就是剃头师傅拍巴掌——完打的来历。
相爷慢慢睁开眼睛，惊得目瞪口呆。真没想到，自己一个叫花子的头，竟耗去老师傅一个下午的时光！
相爷二话不说，闪电般从身上掏出一叠抄票，塞给摸剃刀，道声谢谢，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万家灯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