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拳紧握,突击皮靴鞋底猛地踩踏路面,我朝着眼前巨大的总督府塔楼继续前行。
如果是对人战大会的话,不论是ALO还是SAO,都是能让我兴奋不已的东西。
真想不到,现在反而会变得只对它感到恐惧了。
露出自嘲的笑容,我终于登上了通往塔楼的阶梯,就在这时。在大厅入口处附近,我注意到了一条熟悉的土黄色围巾,像是猫尾巴一般随风摆动着。
看到清澈的水色短发,上衣衣摆下伸出的修长双腿,我立马就明白了,这虚拟体就是在昨天的预选赛决胜局中和我交战的对手——狙击手“诗浓”。是我在GGO中唯一的熟人,但要不要追上去和她打声招呼,这让我迷茫了一会儿。
因为就在昨天,进入这个世界迷路的我,偶然遇到了诗浓,并拜托她帮自己指路,就在那时因为我的外貌,让对方将我误认为是女性玩家,在误解没有解开之际,我装作是“什么都不懂的初学女生”,并让她向自己解说了系统,以及帮自己挑选武器,最后还在准备室里看到她虚拟体的内衣,然后因此承受了她可怕的怒火。
不,还不止这些。
在预选赛当中,我也完成了与问题枪击者“死枪”短时间的邂逅,之后还知道了他是“SAO生还者”而且还是那个杀人公会“LaughingCoffin”的成员的这个事实,因为这个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在那之后与诗浓的决胜战都近乎放弃了。具体来说就是在战斗开始之后我毫无干劲的一个劲儿地向前冲,就像是要故意挨下诗浓射出的致命步枪弹败北似地。
不过,诗浓却没有射中我。
出于纯粹的怒火,她连续射出的六发带着青白色火花的子弹,从我的身旁掠过,然后她放弃了优越的地形,直接来到我面前,大叫道。
别开玩笑了,要死的话你一个人去死。你认为这场战斗,充其量只是个游戏,充其量只是一场比赛,不要把我卷进你那轻蔑的价值观中去——
她的这番话,深深地刺入了站立着的我的胸口中。
其实,在不久以前,我也曾对别人说过这番类似的话。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才升上初中二年级的我,不知是出于出人意料的幸运,还是极其不幸,被选中成为了“SwordArtOnlineβtest”的玩家,每天一放学回家便潜行到那个还没有成为死亡游戏的浮游城艾因格朗特中,直到第二天天明。
当时还是不知廉耻地披着一副传说中的勇者一样的相貌的“桐人”,虽然在PvP活动中一直处于上位,其名字也众所周知,现在看来有些夸大其词,但那时桐人与人交往的技能却相当的低,所以几乎没有称得上是朋友的对手。在那些人当中,与其关系不知何时变得很好的,极少数玩家中的一名,在决斗大会中经常见到,是名留着不起眼的茶色头发的单手剑使用者。
他那同时具有深厚的逻辑与敏锐的直觉的战斗方式,我早就做好了在大会上与他交战的心里准备,却在那终于来到的舞台上——我受了很大的打击。在白热化的战斗的最后的最后,他却毫不闪躲的吃下了我的斩击,败北了。在推测出其败北是因为那巨额的博彩资金让他单方面打了一场假比赛后,极其愤怒的我来到他面前。说出了类似诗浓对我说的话。
在BoB预选赛的舞台上,就像是四年前的我责备现在的自己一样,感到十分内疚的我,向诗浓谢罪。之后,虽然改用迎面相对的方式再次重新战斗,但这对于诗浓来说,却不是她心甘情愿的了结方式。说到底她还是名狙击手,从超远距离击发出必中的必杀的一发子弹才是她最大的武器。在今日的本大会的battleRoyal赛场上,毫无疑问的,她一定燃起了想要在我的眉间射入那复仇一击的想法了吧。
经过上述的,错综复杂——说起来应该是我这边单方面地让它复杂起来的种种事情,因此,我望着在前方数米处走动着的诗浓,犹豫着是否要和她打声招呼。
不过,也就过了几秒,我还是不假思索的登上了阶梯,叫起了她的名字。
“哟,诗浓,今天也请多多关照。”
围巾突然停止了摇摆,水色的头发稍微有些竖立,那样子就像是只猫一样。狙击少女以右脚为轴转过身来,完全皱起眉头,同时哼了一声。
“……多多关照,什么意思?”
看到她蓝色的眼瞳放出危险的光芒,我有些后悔了,但我也不是毫无目的的喊住她的。这里如果选择错误的话,这家伙马上就会关闭心扉变成原来的样子,所以还是用严肃的表情回答她吧。
“那……当然是,双方都要竭尽全力战斗的意思喽。”
“你还真会装啊。”
——这么快就选错什么了啊,现在没有消沉的时间,赶紧跟话道:
“话说回来,你居然这么早就来了。离大会开始还有三小时哟。”
“不知昨天是托谁的福,我差点没赶上报名参赛。”
转过脸去很快的说,随后她瞥了一眼冒出冷汗的我,继续说:
“……而且,你不是现在就来了么。我可不想被你这种闲人说三道四的。”
“那,那么,我们就应该有效利用这段等候的时间。到比赛开始前,找个地方喝茶……不,交换情报吧……”
如果同为现实世界的真实身体的话,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的台词。不,如果对象是亚丝娜的话,即便是虚拟世界也是不能说的。向天地神明发誓,我这并不是虚拟搭讪行为,而是为了完成任务赋予的使命,为了保护诗浓自身的安全,不得不进行的必要环节。
——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了我内心的想法,诗浓一副怀疑的眼神盯了我好几秒钟,随后,哼的一声,最小限度的点了点头。
“好吧,可以。反正你只是想单方面听我说给你听吧。”
“我,我并没有……这种想法……”
边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赶紧追上了快步前进的诗浓。
总督府大厅一楼的终端处,这回在时间十分的充裕的情况下完成了选手登记手续,随后诗浓把我带到了设在塔楼地下一层的宽广酒馆处。环境光亮被调到了最低限度,无数围坐在桌子旁的玩家,其容貌都几乎让人分辨不出来。只有天井上设立的几台大型屏幕,在播放着眩目夺彩的影象。
来到最里处的一个包厢,诗浓坐了下来,看了看毫无装饰的金属板饮品目录,按下写有冰咖啡文字旁边的按钮。随后,金属桌子中央喀嚓地一声,出现一个洞,装满黑色液体的玻璃杯从那被运了出来。与NPC店员一个一个受理点菜并送来的艾因葛朗特的餐馆相比,要朴素很多,但这也和GGO的游戏氛围很相称。
我按下了生姜清凉饮料的按纽,并拿起喀嚓一声从桌子中央处升起的玻璃杯,一口气喝下了半杯。待虚拟的清爽口感从喉咙处滑下,率先开始发言。
“……本战的BATTLEROYAL就是,将三十个人随机分配到同一张地图上,进行遭遇战,最后剩下来的家伙就是胜利者……是这么一回事吧?”
诗浓则是隔着玻璃杯望着我,说:
“看吧,果然还是要听我解说吧,这就是你的阴谋吧。况且那些情况,只要看过运营公司发给每个参赛者的电子邮件就都明白了,上面全部都写了。”
“我,我看过一遍了,不过……”
准确来说,先前只是粗略地浏览过一遍,本打算在进入游戏后在仔细读一次的。不过在此之前却遇到了老玩家诗浓,直接听她说的话一定会更容易理解的……因为这些话是不能说出的,所以只能咳嗽几声瞒混过去。
“那个,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亏你敢这么说啊。”
那冷淡至极的声音让我有些胆战心惊,所幸的是诗浓将玻璃杯放回了桌上,用稍微有些快的语速开始说明起本大会战斗的规则。
“……基本来说,和你说的一样,参加者三十名在同一张地图上的遭遇战。开始位置是随机的,而且每个玩家之间的距离最低都有一千米,敌人是不会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一,一千米?这么说,地图相当大咯……?”
下意识地插话道,对方那如同青色激光般的视线再次射了过来。
“你,真的有读过邮件吗?那些东西,都是写在最开始的段落中哟。本战的地图是个直径十公里的圆形。是个拥有山川,森林,沙漠的复杂舞台,不管是怎样的装备与状态参数类型,每个人都有有利之处与不利之处。”
“十,十公里啊!?真是大啊……”
和浮游城艾因葛朗特第一层差不多一样大小。不过,也就是说,在原本可以同时容纳一万人进行狩猎的哪个基部平台的面积上,仅仅安排三十个人,并以相距很远的距离进行配置。
“……这个,真的能够产生遭遇战吗?搞不好的话,在大会时间终了那一刻,谁都没有出现的可能性……”
“用枪械进行战斗的游戏,这样宽的距离是必须的。狙击枪的射程近乎一千米,突击步枪也可以五百米左右的位置进行狙击。在狭长的地图上如果放进去三十人的话,开始之后马上就会啪啪的相互射击的,不一会儿就会有半数以上的人员死亡。”
“哈哈,原来如此啊……”
我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诗浓那详细的解说仍在继续。冷淡的言谈举止背后,实际上是一名亲切心地善良的女生不是吗——如果这一瞬间的思考被对方领悟到了的话就麻烦了,于是我正襟危坐继续倾听起来。
“——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发生遭遇的话就什么都不会开始的。利用这点,直到之际成为最后一人之前都一直隐藏着,可能会有人有这种想法吧。所以,参赛者都会被自动分配到一个‘SatelliteScan终端’。”
“Satellite……间谍卫星吗?”
“恩。被设定为每十五分钟经过上空一次。那时所有的玩家的终端上,都会接受并显示出其他玩家所处的地图方位。而且,只要点一下地图上闪耀的亮点就连那名玩家的名字都会显示出来。”
“嗯……也就是说,在同一个地点蹲守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啊。如果自己的位置被标记在地图上后,搞不好会遭到他人的奇袭的。”
“就是这样。”
对着微微点了下头的诗浓,我笑着问道:
“不过,如果有了这样的规则,对于狙击手不是很不利么?狙击手的任务不就是在茂密丛中如同山芋一般一直蹲伏在那里,端着枪吗?”
“山芋这话是多余的。”
放出蓝色火花的视线又扫了我一下,诗浓哼的一声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一发子弹干掉一个人,然后移动一公里,十五分钟足够了。”
“这……这样啊。”
这言辞极其的夸张。如果利用卫星情报想来奇袭诗浓的话,反倒会被狙击手利用从远处狙击自己。将诗浓的话铭记在心,咳嗽了一声后概括起了至今为止得到的情报。
“诶,也就是说,比赛开始总之要不断移动,发现敌人并干掉他,直到自己成为最后一人之前都要努力……是这样吧。而且,每十五分钟,所有玩家的当时所处的位置都会显示在手边的终端上。因此,那个时候就能判断出谁还活着。——我这样理解对吗?”
“基本上正确。”
点了点头,同时将冰咖啡喝完,并将玻璃杯猛地放回桌上后站了起来。
“那,应该没事了吧。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毫不留情的扣下扳机……”
“哇,等等等等。接下来才是正题。”
这好像是某个公务员说出的话啊,这么想的我慌忙伸出手,拉住诗浓的衣袖。
“……还有什么事吗?”
诗浓一副极其厌恶的表情,像是故意用看左手上的石英表的工夫,望了望下点着头的我,叹了一口气后又坐了下来。双臂放在桌上,两手交叉托着下颚,动了动眉毛催促着我。
“诶,那个,这个……我听到了一则奇怪的消息……”
我嘴唇近乎不动地说出开场白,同时左手摆了一下,调出目录菜单。基于“theSEED”规格的VRMMO游戏的主菜单设计近乎都是相同的,我毫不犹豫的将窗口转换成给他人观看的模式,并双击了一下。
出现的是,运营公司发送给的BoB本战出场者邮件中三十名选手的姓名列表页面。当中当然有,预选F区第一名晋级者“Kirito”以及第二名“Sinon”的名字。
看着我打开的页面,诗浓小小的鼻子皱了起来,如同猫——不,是猎豹发怒时的样子。
“……什么啊,昨天预选决胜赛,你还想向我夸耀一番吗?”
听到这刻薄的私语声,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极其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没这个打算。”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我态度发生了变化,诗浓皱起了眉头。
“…………那,是做什么啊。现在给我看名簿什么的。”
“这里记录的三十人中,你不认识的名字有几个?”
“哈啊……?”
我无视对方惊讶的表情,将手指向那并不算长的名单列表上。
“拜托了,告诉我,这很重要。”
“……嘛啊,也不是不可以……”
头偏了偏,诗浓将视线落向浮在桌子上方的紫色虚拟屏幕。蓝色的眼睛以很快的速度左右扫视着。
“那个……我参加BoB已经是第三回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熟悉。初次参加的……除了某个让人火大的光剑使外,还有三名。”
“三人,是哪些名字呢?”
“嗯……‘铳士X’与‘Palerider’,还有……这个‘Steven’。”
对于诗浓生硬地读出的那些名字,我也在自己的窗口上做了确认。“铳士X”是用的日本语标记,其他两位都是英文字母。我闭上眼睛,将三名角色名在口中反复读出。
看着这样的我,诗浓用惊讶与焦急等量配比的声音,说:
“那个,究竟怎么了啊?刚才你问我的时候,也没有做任何说明。”
“啊……嗯……”
我在说出这模糊不清的回答期间,脑子还在不断的回转。
诗浓告诉我的那三个名字——
这其中的某位,恐怕就是,成为我前往这个世界的原因,造成两起杀人事件的原杀人公会“LaughingCoffin”所属的SAO生还者——通称“死枪”的角色名。
我之所以这么推测的理由就是,死枪至今为止真正的名字依然彻底的潜伏着。能够做的话,死枪也会就这样公布角色名的,但如果他那么做的话便会持续不断地收到大量垃圾邮件,如此一来他在预选赛阶梯处那里不可能不会招惹来麻烦。因此过早的将角色名公布的话,他辛辛苦苦打造的“死枪”形象也就会变得模糊起来了。所以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的真名,诗浓必然也不会知道。
问题是,这三个名字中究竟谁才是“死枪”呢。
一只白皙的手,进入了低着头思考的我的视野中。食指的指甲正在用很大的力气敲击着桌面。
抬起头,看见诗浓正眯着眼睛盯着我。
“……你再不说的话我可要发怒了哟。什么?刚才那些对话,全部都是为了让我错过本大会的作战吧?”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承受着那如同超高温火焰般的视线,我用力地咬了下嘴唇。
全部说明究竟是不是好事呢,现在还无法判断。在GGO世界,“名叫死枪的玩家在街区的酒馆以及广场处进行枪击,被击中的人自那以来再也没有登录过”如果把这种传言传播开来的话,恐怕会相信真的会被杀掉的玩家没有几个。眼前的诗浓恐怕也是这样吧。
实际上,我也是没有完全相信。游戏内射出的子弹会杀死现实世界的玩家——这种事情在逻辑上怎么也不可能,前些日子愈菊冈的对话中不是也得出结论了吗。
不过,现在的我无法对死枪的力量一笑置之。如果他是原“LaughingCoffin”的主要成员的话,在浮游城艾因格朗特中可是很积极地夺去他人性命,杀人如麻的玩家。恐怕这种经历,产生了某种超过我和菊冈想象的逻辑吧,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假如,我将所知道的都告诉诗浓,死枪的力量是真的也说不定——被他击中或许会真的死去,所以让她放弃在本大会上出场,她会接受吗?不,绝对不可能。我脑海中浮现出了昨天,因为陪我买东西而差点没来得及赶上报名参赛时,诗浓那拼了命的侧脸。恐怕这女生,无论如何都要在BoB本大会上出场吧,一定有着什么重大的理由……
盯着持续闭着嘴巴的我的蓝色眼瞳——忽然,变得温和了一些。
淡色的嘴唇,微动着说:
“……难道说,昨天在预选赛中,和你突然变得很奇怪有什么关系吗?”
“是的…………”
我的视线与诗浓的视线交汇,一段时间忘记了说话。
不过,我还是忘记了考虑各种理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从自己的口中,用微弱的声音道出:
“……啊……是的。昨天我在地下等候大厅,一位以前和我在同一VRMMO游戏的家伙突然向我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