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武器进行近距离战斗正合我意,但敌人的剑技却完全是未知数。恐怕她的剑技是和整合骑士一样的类型,也就是以单发大技为主,但绝对不是可以轻视的对象,我在第八十层和爱丽丝的战斗中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在武器的优先度方面,这边恐怕要落下风,一旦多次互击的话,黑剑剩余不多的天命就会耗尽。只能想尽办法靠过去,用Administrator不知道的连续技寻找胜算了。
在心中决定了这样的想法后,我为了准备突进而弯下腰。拉向后方的左脚紧紧踏住硬质地面。
与我对峙的Administrator以清爽的动作将左手的剑高高拉向左后方。果然是传统的高级诺尔吉亚流派的姿势。从那动作中放出的一击恐怕是沉重到无法回避的高速剑技,只能尽可能回避过去,再拉近距离。
「…………」
我深吸一口气,将其停在腹中。
在Administrator的剑微微摇晃的瞬间,我一口气踏动地面,向前奔去。
敌人的长剑闪着蓝光,放出的秘奥义,不,剑技应该是《Vertical》。读出这一点的我左脚踏动地面,将突进的轨道向右歪斜。作为单发纵斩的Vertical,很难捕捉到逃向外侧的敌人。
银色长剑带着蓝色的轨迹以惊人的速度袭来。我将身体向左闪去,拼命地用剑尖抵挡。剧烈翻动的长大衣下摆,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躲开了!
接着我右脚踏动地面,拐回原有的轨道,挥动右手的剑——
然而。
Administrator剑上的光芒却没有消失。
「…………!?」
即将挥下的剑随着无视惯性的动作,在因惊愕而发出喘息的我的脚边弹起。已经没有足以回避的时间了。我将正挥动着的剑拉回,好不容易才切入了斩击的轨道。
嘎啊啊!!随着剧烈的金属声音响起,迸出了巨大的火花。虽然好歹成功防御了这一击,但右手的骨骼因巨大压力而造成身体失去了平衡,我为了避免倒下而跳向后方。先通过走位回避敌人向上的斩击,接着通过反击——
然而Administrator的剑技却远超我的想象。
描绘出V字轨道回到上段的剑再次轰鸣着挥下。重心前移的我无法避开第三击,左侧胸口被浅浅地割出了一道伤口。虽然受的伤不中,但在我的全身流走的,不仅是伤痛,还有恐怖和惊愕。
既然Administrator使用的剑技是我所知道的剑技的话。
相比在此回避,尝试半吊子的阻挡反而能够斩到。
「哦……哦哦!!」
以吼叫赶走恐惧,我也在身体姿势略显勉强的情况下发动了剑技。单发斜斩《Slant》。
这次的预测命中了。Administrator的剑以像是空间移动一样的速度恢复到大上段,全力发动了第四击。
从正上方袭来的白银之刃与我的黑剑相击。剑技间冲突特有的爆炸般的光效,映照在我和最高祭司的脸上。
四连击技的第四击,通常来讲无法通过基本的单发剑技抵挡。然而如今,Administrator失去了右臂这点对我是个幸事。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斩击向左斜下方划去。
咔——!随着金属声音,两把剑分开了。我这次向后重重一跳,落到攻击距离之外。
左手碰到伤口后,我看到了指尖渗出的淡红色。虽然没有达到需要用术式治疗的程度,但比起身体受的伤,反而是相较一眼看去的情况耐久度更高——虽说如此也只是我凭想象实体化的——皮大衣的裂口让我更为战栗。
代替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Administrator慢慢抬起身体说道:
「单手直剑四连击剑技【SwordSkill】,《VerticalSquare》……是这个呢。」
我迟疑了一会,才将耳边听到的话转换成可以理解的意思。
剑技的名字和我预测的一样。然而——
SwordSkill。
刚才Administrator说了这个词吗?
确实,UnderWorld里有和旧SAO世界一样的剑技群。然而人们都将其称为《秘奥义》,并不将其视为系统辅助,而认为它们是经历长期修炼而存储在剑中的力量。
而且,人界的人们使用的秘奥义,也仅限于《雷闪斩》【Vertical】、《轮涡》【Cyclone】或是《天山烈波》【Avalanche】这样的单发技。正因如此,我才靠着《艾恩葛朗特流连续剑技》而无数次在比试或是实战中胜出,而且也认为在这最后一战中,只有靠这个才能寻找到唯一的胜机。
然而,一旦Administrator能够使用剑技,而且还是四连击以上的大招的话,这个优势也就消失了。
在陷入混乱和焦躁而一点点后退的我的视野中,可以勉强看到受了致命伤而倒下的优吉欧的身影。从身体的断面处仍然不断渗出鲜血。距离他的天命完全耗尽,还剩下几分钟呢?
我将这份焦虑赶走,继续思考着。
优吉欧被暂时封锁了记忆,以整合骑士的身份和我战斗。也就是说,他在合成的仪式中被检查了记忆。换而言之,存在最高祭司从优吉欧的记忆中取出了《VerticalSquare》的名字和动作的这一可能性。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的话,Administrator能使用的应该仅限于单手直剑用中级剑技。因为我一次都没有在搭档面前展现过上级剑技。
那么,只要我能使出四连击以上的剑技,就有胜算。
单手直剑技能最上位剑技是十连击。已经不是吝惜的时候了。
看着拉开双脚架起黑剑的我,Administrator嗤笑道:
「啊啦……居然还能摆出这么狂妄的样子吗?也好呢,就让我多开心一会吧,小伙子。」
失去了一只手,天命应该已经大幅度减少的最高祭司,带着深不见底的余力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再也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
浸染在身体和记忆中的剑技的印象鲜明地复苏了。仔细看去,右手的剑上,已经开始一点点出现了蓝白色的效果光。
我如同画圆一般,将剑从右侧向正上方拉去——
「——哈啊啊!!」
大喊一声的同时,我发动了单手直剑最上位剑技《NovaAscension》。
如同被看不见的力量从后面推着一般,我的身体在空中超高速飞行。第一击是在与大多数剑技相击中都可以做到的从上段发动的最短距离斩击。在单手直剑技能中,绝对没有比这速度更快的剑技。
刀刃袭向Administrator的肩膀前大约0.5秒。
在因加速感而产生的如同果冻一般增加密度的时间中,我的眼睛看到了——
剑尖指向我的银色长剑。
钢银色的十字闪光。
咚咔咔咔咔咔!!神速的六连突刺,贯穿了我的身体。
「嘎……」
大量鲜血从我的口中涌出。
第一击就被打断的我的十连击,冰蓝色的光辉徒然在空中发散消失。
别说推测了,我已经完全无法认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剧痛和惊愕玩弄的我只能凝视着Administrator将染上我腹中鲜血的剑拔了出来,随后一点点后退。
单纯突刺的,六连击。
那样的剑技在直剑分类里根本没有。
从双肩、胸口、喉咙、腹部的穿刺伤里喷出了鲜血。我的膝盖一下子失去力气,只能将剑支在地上,拼命不让自己倒下去。
如同要避开我的鲜血一般轻轻拉开距离的Administrator,将不知何时变得极细的剑盖在嘴边。
「唔呼……呼呼呼……真遗憾呢。」
嘴唇的两端从刀刃的锐利边缘露出,美貌的支配着如同嘲讽一般说道:
「是细剑六连击剑技,《Cruci-Fiction》哦。」
——骗人的。我根本就没教过优吉欧那种剑技。更何况,我也用不了这个剑技,只在遥远的过去,在艾恩葛朗特里见过几次。
传来了咕的一下,是世界扭曲的感觉。不对,扭曲了的是我自己。被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突袭,我拼命地寻找着答案。
——被窥视了的,是我的记忆吗?
——刚才的剑技,是从我的FluctLight中盗取的吗……?要是这样的话,Administrator更能完美地发动连我都已经几乎忘掉了的剑技吗……?
「骗人的……」
从我的口中,漏出根本不像我的溃散的声音。
「那种事情……都是骗人的……」
我咔咔地咬着牙齿。如同被自己也不知道理由的愤怒以及想要将再次开始聚集的恐怖打消的想法支配一般,我粗暴地从地上将剑拉起,将两脚大幅度错开。
左手放在前面,右手向后拉去。打倒丘德尔金的一击必杀的单发技,《VorpalStrike》的姿势。
敌我的距离大约五米。完全可以够得到。
「呜……啊啊啊啊啊!!」
为了将开始萎缩的想象之力强行拉起来,我从腹中发出了绝叫。拉到肩膀上的剑,发出了狰狞的红莲之光。那是血液的颜色——或者说,是散发出杀意的颜色。
相对于我,Administrator则是和我一样,将两脚前后大幅错开,左手的细剑以流利的动作转到右腰,简直就像是将其收入剑鞘一般停了下来。
如同证明几秒钟前的印象并非错觉一般,化为细剑的刀身,再一次改变了形状。
宽度和厚度都有所增加,而且还描绘出了弯曲的弧线。简直就是——单刃弯刀。
不,已经不需要思考了。只需要愤怒就可以了。
「——哦哦哦!!」
随着野兽一般的咆哮,我放出了剑技。
「——唏!!」
从Administrator的唇边,传来压抑住的,然而却极为锐利的喊声。
右腰的剑闪着眩目的银色光辉。
以比我的《VorpalStrike》直线突击更快的速度,描绘出美丽的曲线轨道。
拔刀放出的一击,撕裂了我的胸口。
遭受了如同被巨人之锤横着打中一般的剧烈冲击的我被打飞了。残留的几乎全部天命变为真红色的液体涌出,我在高空中飞舞。
Administrator左手保持着笔直挥出的姿势,她悠然说出的话语微弱地传到我的耳边。
「太刀单发技,《绝空》。」
我,不知道的,剑技。
我带着已经无法用惊愕形容的,世界崩毁的感觉落在了地面上。随着啪的一声水声,大量的鲜血散落到周围。
然而,这不光是我的血——我落到的,是从被腰斩的优吉欧的身体中流出的巨大血泊。
在麻痹的身体中,能动的就只有自己的视线了。我拼命地移动视线,看着躺在我旁边的优吉欧……的上半身。
两年间一直在我身旁的搭档,雪白的脸微微倾斜,眼睛也闭了起来。虽然从惨烈的伤口处仍然啪啪地垂下鲜血来看无法判断天命依然耗尽还是仅剩不多,但我想再这样下去,他已经无法恢复意识了。
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我,白白浪费了从他那里接受的意志。
我赢不了Administrator。
且不论神圣术的战斗,就算用剑来对攻,最高祭司都远胜于我。
已经不需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从各种情报来源中学会了如此丰富多彩的剑技了。能够确定的就只有这绝不是来源于优吉欧或我的记忆。
用于构筑UnderWorld的通用《TheSEED》程序包,并不包括剑技。导入了这个程序的,就只有从旧SAO继承而来的《AlfheimOnline》而已。然而,不论是构造了UnderWorld的《拉斯》技术人员,还是Administrator本人,都不可能从ALO服务器里偷出剑技系统。
这些不过是空泛的推测。因为就算明白了真相,我已经一无所有的事实仍然毫无改变。
夏洛特的献身、优吉欧的决心、爱丽丝的觉悟……以及Cardinal的遗志,我全都——
「——这个表情,不错呢。」
如同冰冷刀刃一般的声音,掠过倒在地上的我的脖子。
感觉到了Administrator的脚踩着大理石地面,一点点接近我的气息。
「果然,那一边的人类的感情表现上会有点不一样吗?真想把这张哭着的脸永远装饰起来呢。」
柔滑的声音小声嗤笑着。
「虽然只觉得用武器战斗很麻烦,不过这样直接感觉对手的痛苦倒也不差呢。小家伙,好不容易让我有了这样的感受,就让你多活一会吧,我会一点点把你玩弄剁碎的。」
「……随你,喜欢好了。」
我以破碎的声音回答着。
「随你喜欢的……折磨,杀掉……」
至少我也要,带着相比优吉欧和Cardinal更胜一倍,不,是数十倍的痛苦从这个世界消失。
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我用最后的力量想要将如同贴着一般仍然握着黑剑剑柄的右手手指剥下来——
的这一瞬间。
耳边,听到了声音。
「一点都……不像你啊,放弃……什么的……」
断断续续的,如今几乎要消失的,
然而我绝对不会听错的声音。
已经再也无法思考的我再次转动视线。
令人想要哭泣般怀念的绿色眼睛,从微微抬起的眼睑深处注视着我。
「优……吉欧。」
搭档对着嘶哑地呼唤着的我,露出了些许微笑。
之前在剑之巨像的攻击下腹部被分断的我,在痛苦和恐惧中连动都动不了。然而优吉欧的伤远甚于此。从内脏到脊柱都被彻底切断了。那种痛苦,应该达到了足以让FluctLight发生崩坏的级别——
「桐人。」
话中带上了一些力气,优吉欧再一次说道:
「我,那个时候……爱丽丝被带走的时候……没有动……然而你……年幼的你,却勇敢地……站了出来,想要对抗,整合骑士……」
「……优吉欧……」
我立刻明白,这是八年前爱丽丝被从露莉德村带走时的记忆。
然而,我当时应该并不在场。一瞬间我以为优吉欧的记忆发生了混乱,然而绿色眼睛中的光彩却如此笔直,清楚地表明他所说的绝非虚言。
「……所以……这次,轮到我……在你,背后,推一下了……去吧,桐人……你的话,一定能再一次,站起来。不论多少次,都能……站起来……」
优吉欧的右手,慢慢地,动了起来。
我的眼睛透过溢出的眼泪,看着他的右手手指,从血海之中,拿起了闪着银蓝色光辉的金属——青蔷薇之剑的剑柄。
优吉欧将刀身已经有一半粉碎的爱剑的断面,沉入了血中后微微抬了起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温暖的朱红色光辉包围了我们。在我们二人的身体下方,红色的血海如同跳动般发出了光。
「什么……!?」
Administrator的叫喊充斥着愤怒。然而,无敌的支配者不知为何像是害怕着朱红光辉一般左手遮住了脸,退后了一步。
血海的光芒一点点……一点点变强,终于化作无数光点一齐向上飘舞。
光点一个一个,卷成漩涡再次降下,被吸入了优吉欧握着的青蔷薇之剑。
从剑的断面处,出现了新的刀身。
物质组成变换。
我带着急促的呼吸,看着近处那在这世界中只有两名管理者才能使用的超绝技能。可怕的感情起伏着从心底涌上,变为新的泪水一点点溢出。
慢慢取回了原本长度的青蔷薇之剑上,作为其由来的,镶嵌在剑柄上的几朵精致的蓝紫色蔷薇的花瓣变成了深红色。剑刃、剑锷、剑柄也全都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优吉欧用颤抖的手臂将如今已经变为了《红蔷薇之剑》的美丽武器向我递了过来。
直到刚才都失去了感觉的我的左手,以流畅的动作抓住了优吉欧的手和剑柄。
瞬间,流入身体深处的能量——
我不觉得这是术式。
这无疑是优吉欧的意识中产生的力量——纯粹的心意之力。
我明确地感觉到了,从优吉欧的FluctLight向我的FluctLight传来的,超越了世界的灵魂的共振。
优吉欧的手失去了力气,将剑交给我后便啪地落到了地上。从他再次露出微笑的嘴唇边——不,是从他的意识到我的意识里,传达了一句短短的话。
『快……站起来吧,桐人。我的,挚友……我的……英雄……』
贯穿全身的伤痛消失了。
心中冰冷的虚无,在燃烧起来的热量中消失不见。
我绝然注视着再次闭上了眼睛的优吉欧的侧脸,低声说道:
「啊……会站起来的。为了你的话,就算多少次都会站起来。」
高抬起几秒前还毫无知觉的双臂,将双手握着的黑剑和红剑支在地上,我咬紧牙关抬起了身体。
身体已经近乎毫无知觉。脚微微颤抖着,双臂也沉重的仿佛灌满了铅。即使如此,我也摇晃着身体,一步两步向前走去。
Administrator背对着的脸慢慢地转了过来——蕴藏着白色火焰的双眼盯视着我。
「——为什么。」
她的声音,如同被过滤过一般低沉而扭曲。
「为何要这样愚蠢地反抗命运。」
「……只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