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能够将其夺回,也还有『没有办法将我们直接传送到那一场所』一类的问题……对吧?」
「唔,汝不是很清楚吗?」
对于我的提问,Cardinal轻轻点了点头,双臂交叉在胸前。
「恐怕,汝等的剑是被保存在位于大教堂第3层的武器保管库中。虽说最近的后门离那里只有30米……不,30Mel左右,但正如汝等之前所见,门只要使用过一次就不能再次打开了。Administrator那家伙为了搜寻我而放出的虫子会蜂拥而至的……所以,汝等在从那扇门离开回收了剑之后,就必须要自食其力的登上塔楼了。幸而,武器库正门口就是主楼梯了。」
「唔,从三楼开始啊……顺便问一句,Administrator的房间是在几楼呢?」
「考虑到中央大教堂在连年增高……现在应该已经接近一百层了……」
「哎哟……」
我哑口无言。诚然,矗立于圣托利亚中心的那座白色大理石巨塔,不管在哪里抬头看去,其顶端都无法看到——但是不管怎样也没想到会比现实世界内的高层建筑还要高。而且,要是在每一层楼都要和整合骑士战斗的话——想到这里,我说话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那个——至少让我们从第50层开始不行吗……」
「你稍微考虑下情况啊,桐人。」
带着苦笑插嘴的,是比我积极乐观十倍的优吉欧。
「行程被拉长的话,不就相应的意味着敌人被分散了吗?」
「啊,唔,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我后背贴着书架慢慢滑下,在走廊上坐了下来,勉强地点了点头。
「……嘛,就像以前攀爬旧东京塔的观光楼梯一样吗……」
「哈?」
「不,什么都没有。——总而言之,这就是行动方针了吧。首先潜入武器库内,夺回我们的剑,然后带着剑一路打倒遇见的整合骑士,一步步沿着楼梯往上爬。如果遇到了爱丽丝的话,就用短剑让她沉睡,送到大图书室。等到上到了第100层,再用短剑去刺Administrator,夺回爱丽丝记忆的碎片,是这样吧。」
好不容易接受了这样的事实,Cardinal冷静的声音却又往我脸上泼了一盆凉水。
「很遗憾,还有一件不得不告诉汝的事。」
「诶?什,什么?」
「汝等的剑确实很强力,但是仅仅凭此恐怕无法战胜整合骑士。要知道,他们有着让武器的性能增幅几倍的秘术啊。」
「啊……难道说,是《武装完全支配术》吗……?」
听到优吉欧的低吟,Cardinal重重的点了点头。
「神器级的武器,会继承作为其本源的物品的本性。和汝等战斗过的艾尔德利耶所持的《霜鳞鞭》,是Administrator活捉了身为东方国家最大湖泊之主的双头白蛇,将其转化成武器的。但是,虽然单就物体上来看是鞭子,但也还残留着蛇所拥有的『敏捷』『鳞片的锐利度』『精确狙击』这样的参数。所谓的完全支配术,就是解放所谓《武器的记忆》,实现本来无法达成的超乎寻常的攻击力。」
「嗯嗯嗯,那家伙的鞭子变成蛇,原来不是幻觉啊……」
我附和着看向之前才被艾尔德利耶的鞭子嵌进肉里的胸口,一边祈祷着那条鞭子没有附着白蛇一样的慢性毒素,一边仔细听着Cardinal的说明。
「全部的整合骑士都从Administrator那里学会了武器的完全支配命令。其中也包括将冗长的命令进行高速咏唱的训练。虽然没有时间给汝等练习咏唱了,至少也要让汝等学会如何完全支配自己的剑,才有胜利的希望啊。」
「这个……但是,我的那柄黑剑,其本源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一棵树啊……?那种东西也有什么可以被解放的记忆吗?」
「有的。之前交给汝等的短剑,也正是因为有着身为老身头发时的记忆,才能经由和完全支配术一样的过程,在攻击成功的瞬间打开对象和老身之间的通道。身为汝之剑前世的基加斯西达自不必说,就算是作为优吉欧的青蔷薇之剑的本源的永冻不化的冰块,也没有例外。」
「只……只是一块冰吗?」
就算是优吉欧也不禁瞠目结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的冰的性质,我只能想到「好冷啊」之类的东西了。我勉强着自己点了点头,强行将这些作为「世界唯二的神明之一的教诲」而铭记在心。
「嘛……只要你教给我们术式的话,我们也可以掌握剑的完全支配术了吧。能够使用必杀技的话就比什么都好了。那么,那到底是什么技能呢?」
然而,Cardinal反诘的语句却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不要太天真了!老身只会记述术式,而编写怎样的攻击术就要靠汝等自己了。」
「诶……诶诶!?为什么啊!?」
「武装完全支配术的精髓——《记忆解放》,光是咏唱术式是做不到的。还需要持有者对武器解放出的姿态有着强烈的印象【Image】……想象才行。不如说,与完全支配术本身相比,想象的过程才是更接近核心的力量。这是因为,想象力……也就是《Xinyi》,正是这个世界的根源之理……」
【rkl:《心意》一词的原文为片假名,下面都用拼音表示。】
Cardinal连珠炮般说出的话,有一大半我都无法理解。我一时无法判断名为《Xinyi》的这个词到底是神圣语还是通用语,正打算询问意思的时候,记忆的一角却被唤醒了。
那是……没错,两个多月前,在修剑学院初等练士宿舍的花坛前,握着被扯烂的赛菲利亚的花蕾而陷入了消沉的我,听到了什么人……不,不是什么人,而是Cardinal的使魔,那只小小的黑蜘蛛夏洛特的声音。一切术式,都仅仅是将Xinyi——也就是想象力引导并加以整理的道具而已。
我遵从她说的话,在心中想象着从周围花坛中盛放的四大圣花中散放出的生命力流入残留在花盆中的那些被切断的幼苗的景象。并没有咏唱一句术式,但绿色的光却在空中流动,包围了幼苗……然后令赛菲利亚复活了。
没错,那一定就是Cardinal所说的《想象的过程》。因为,那种现象确实无法用任何一种术式加以描述。
如同看透了我的内心一般,Cardinal点了点头,看着仍然一头雾水的优吉欧说道:
「跟老身过来。稍微休息一会,然后就开始编写术式。」
*
穿过历史书的回廊,又向下走过几段楼梯,我们回到了最初被带到的大图书室一楼的圆形房间内。
剩下不少包子和三明治的盘子仍然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而且就算过了两个多小时,上面还冒着热气。看样子不光可以让吃下去的人回复天命,还包含了不论何时都不会冷却的术式。
虽然一看到这些食物后再次燃起了食欲,可在知道了这些食物的来源都是书架上的书的现在,要我对它们出手却有些难。Cardinal看着万分纠结地呆站着的我和优吉欧,毫不留情地说道:
「会打扰想象过程,如果你们不吃的话就撤掉了。」
「等,等等,先放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吧。我们出去的时候还得带几个呢。」
听到我这不够成熟的话语,贤者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右手挥了一下手杖,咚地敲了敲桌子边缘,大盘和里面的包子都沉入了桌面下方。
与此同时,地面上出现了带靠背的三脚椅子,Cardinal挥了挥手指示我们坐上去。我们按她所说的坐上去后,便开始凝视华丽而空无一物的桌面。
并不是重新召唤包子,而是要在脑海中描绘如今不在手边的爱剑——如今暂时叫做《黑家伙》的剑的样子。然而,由于我并没有多少机会将它拿在手中,无法完整再现剑的全部细节。
和我尝试了同样的做法,也感觉到有相当难度的优吉欧带着困惑的表情开口问道:
「……Cardinal女士,真的能做到吗?没有实体存在的剑,却要想象解放后的样子……」
然而,坐在对面的Cardinal给出的回答却令我意外。
「正因为没有才更好。如果实物就在汝等面前,想象也只能停留在实物了。要想触碰剑中的记忆、与其融合、将其解放,既不需要汝等的手,也不需要眼睛。只要有心眼就足够了。」
「心眼……吗……」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再次回想令赛菲利亚的幼苗复活时的片段。确实,那时我既没有用手触摸,也没有注视将生命力分给幼苗的四大圣花或是濒死的赛菲利亚幼苗,而只是相信着、想象着生命力溢出、聚集和流入幼苗的样子。
旁边的优吉欧也如同理解了一般点了点头。穿着黑色长袍的贤者注视着我们,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然后严肃地说道:
「很好。首先,尽可能强地想象汝等的爱剑横陈于桌上的样子。在老身说『可以了』之前不要停下。」
「……明白了。」
「试试看吧。」
我和优吉欧小声回答,之后在椅子上摆正姿势,将视线落在桌面上。
刚才只过了五秒就举手放弃,但这次我只是一直凝视着桌面。不需要急躁,首先要让内心一片空明。
《黑家伙》。想来想去,直到现在都用这个临时的名字来称呼它,它也实在太可怜了。
从大树基加斯西达最顶端的枝条上取下的素材,经央都的工匠萨德雷之手,花费了一年时间磨制成剑——那天是3月7日。今天是5月24日,所以与其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月。如果不将入手和练习算在其中,将剑拔出来的经历也只有和去年的首席上级修剑士沃罗·利班廷的一次比赛,以及和今年的首席莱依奥斯·安提诺斯的——一次实战而已。
然而这两次经历中,黑剑都发挥出了我只能认为是它本身的力量帮助了我。就算砍倒了其原型——基加斯西达的人是我也并无改变。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握着剑柄,使出剑技时的一体感和高昂感,却并不逊色于我之前的任何一把爱剑。
尽管如此,我却依然为这把黑剑的名字纠结的理由——大概是因为与优吉欧的神器《青蔷薇之剑》放在一起时,二者的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白与黑,花与树。既相似又相反的两把剑。
虽然毫无根据,但我从两年前出发离开露莉德村的那天以来,一直被一个预感苦苦纠缠。青蔷薇之剑和这把黑剑,是否总有一天要面临互相砍斫的命运呢?
理性告诉我这不可能。身为两把剑的主人的优吉欧和我,并没有任何要互相战斗的理由。然而另一方面,感性却告诉我这两把剑未必如此。因为,将基加斯西达直接砍倒在地的,正是这把青蔷薇之剑……
脑海中被潜意识内的回忆充满,我就这样继续在桌上想象黑剑的样子。简朴的圆锥台形柄头【Pomel】。卷着黑色皮带的剑柄【Grip】。描绘出强有力曲线的剑锷【Grip】。略显厚重的剑身【Blade】,带着令人想不出它原本是一根树枝的,如同黑水晶一般的透明感。光线在内部流动,如同剃刀般锐利的剑刃【Edge】和剑尖【Point】闪着美丽的光芒……
虽然我的意识一点点单薄,但一开始还模糊地摇晃着的幻想中的剑的形状却一点点安定了下来。接着,剑带上了硬度、重量和温度,开始在桌子上释放出高密度的存在感。
正当我注视着流丽的剑身时,从周围传来了声音。
「更深,往更深处去。直到你触摸到剑上藏着的记忆,与其存在的本质。」
剑上的黑色无声地延伸,覆盖了桌子、地面、周围的书架和灯火,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不知何时,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已经只有我和剑了。黑剑悄无声息地漂起,柄头向下,剑尖向上静止在了空中。我的身体也摇晃着崩解,意识被吸入到了剑中。
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变为了扎根于冰冷土地中的一棵杉树。
周围是幽深的森林。然而不知为何,我的周围却一棵树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寂寞地站在广阔的圆形空间中央。我向覆盖了脚边地面的苔藓和细小的蕨类植物呼唤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孤独。
荒凉与寂寞充满了我的全身。我想触碰其他树木的树梢,每当风一吹过就拼命地动起枝条,可每一次都碰不到。
如果再向外伸展枝条说不准就能碰到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竭力将地力吸入根系,将阳力吸入叶片。树干越来越粗,枝条越来越长。我如同锐利的钢针般的叶子,与长在最近处的橡树鲜绿色的叶子越来越近。
然而——啊,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碰到,橡树的叶片就变为枯萎的茶色,一齐向下落去。枝干也失去了水分逐渐腐朽,最后整棵树倒了下去。不光是橡树,空地周围的其他树木,也一棵棵枯死,最终消失了。它们的遗骸,逐渐被苔藓覆盖。
在扩大了一圈的空地正中,我叹息了一下,再次从地面和太阳中吸取力量。树干一点点颤抖着膨胀,枝条也向四周伸展,我拼命向着旁边的大叶楠的树梢伸出叶子。
然而这次也一样,没等碰到,那棵树的叶子就枯萎了,失去了生命的树干腐化并倒下。旁边的树也一样。再旁边的树也是如此。树木一棵棵枯死,空地又扩大了一圈。
由于我想要伸展枝条而吸收阳力与地力的缘故,旁边的树木枯朽了。就算知道这一事实,我仍不想放弃与其他树木接触。重复了无数次之后,不知何时,我已经比森林中的树木粗数十倍,空地也扩展到了最初面积的数十倍,而深深的孤独却一如既往。
不论怎样伸展枝条,我尖锐的叶子也永远无法碰到其他树木的叶片。当我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再也无法回头。从森林中高耸而起的我的枝叶并不理会我的意志而独占了大量的阳光,而横行于地面的根系则不断将大量的地力吸走。冰冷的空地面积越来越大,树木也一棵接着一棵倒下……
「好了,到此为止。」
突然听到了声音,我从杉树中解脱出来。
眨了眨眼睛,周围的景象已经变回了大图书室的样子。被橙色的灯光照耀的无数书架。磨光的石质地面。圆桌——和上面的两把剑。是我的《黑家伙》和优吉欧的《青蔷薇之剑》。虽然两把看上去都是真正的剑,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们的两把爱剑,在被带到大教堂时就被没收了。
正当我们看着黑白双剑的时候,从桌子另一侧伸来的小手,先是握住了黑剑的剑柄。随后,剑摇晃了一下,就无声地消失了。
另一只手则握住了旁边的青蔷薇之剑。剑如同被吸入了掌中一样立刻就消失了。
「……嗯。你们所引导到的《剑的记忆》,我确实收到了。」
坐在对面的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女——Cardinal带着满足的声音抬起头,闭上了眼睛。这是我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种意识模糊的状态。看向旁边,优吉欧绿色的眼睛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彷徨,但很快身体就啪地颤抖了一下,眨了好几次眼睛。
「……诶……我,在终结山脉,最高的山峰顶端……」
听到搭档含糊不清的的话,我不由得苦笑着说道:
「你去了那种地方吗?」
「嗯。冷得厉害,而且非常寂寞……」
「喂,还不能放松。」
我正打算唠叨,却传来了一声叱责,慌忙摆正了姿势。向桌子对面轻轻看去,年幼的贤者镜片后的双眼仍然紧闭着。她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随后就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嗯……相比在技能上下功夫,还是优先考虑术式的简约性较好呢。那么,桐人,首先从汝的剑开始。」
Cardinal左手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桌面上立刻无声地出现了一张羊皮纸。接着,她用右手手掌从上向下抚摸着整张纸片。
随着她的手掌划过,纸上浮出了十行术式。Cardinal卷起羊皮纸,将它推到我的面前。接着她又重复了一次,将第二张羊皮纸移动到优吉欧面前。
我和搭档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时开始阅读自己面前的羊皮纸。
以蓝黑色的墨水端正书写的文本,全都是神圣语——也就是字母,没有一个字是通用语——也就是日语。按照神圣术的标准格式,左边是行号,右边则是正文。仔细浏览正文,从第一行的『SystemCall』到第十行的『EnhanceArmament』总计有25个单词。
虽然长度比不上整合骑士艾尔德利耶所使用的《霜鳞鞭》的完全支配术,但将其整个背下来还是多少有点棘手。
「那个……这张纸可以给我们吗……」
「绝对不行。就算是学院里的小练士也不能在实技演练中看教材。」
Cardinal带着呆呆的表情拒绝了我的请求,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一旦把这个图书室里生成的物品拿出去,落入敌人手中的话,空间隔离说不准会出现破绽。」
「那,那么,刚才给我们的短剑……」
「所以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