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夜色似乎来得早。还不到六点,夜已经张开了它的臂膀,给这座小城披上了层黑纱巾。我静静地坐在车上,等着六点整,班车发动。车上还有十多个乘客,都有些焦急的样子。有的无心地望着车窗外,有的有一句无一句地小声地交谈着,有的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那烟头的火一闪一闪地,让人更觉得着急了。
就在前两个月,准确地说,是64天前,我也在这个小车站等车。那几天,还是夏日,晚六点之前,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边。大白天等车,更是无聊。几声锣响,打破了这无聊。原来是有人打开场子玩起了小杂技。发车时间还早,车上的乘客一下子涌下车来。玩杂技的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大概只有八九岁。虽是夏日,两人还穿着厚厚的夹衣。显然,他们是没有合适的单衣更换。厚厚的夹衣上全是大块小块的黑斑,和男孩那黑黑的脸蛋儿、黑黑的手倒很是相配。两只眼睛一眨一眨,两个男孩几乎和黑猩猩一样。两只黑猩猩很有热情,先是小家伙敲着破锣,大男孩表演骑单轮车;接着大男孩敲锣,小家伙表演三个小球的小魔术。一个节目完了,两个男孩又不停地给大家打躬作揖,然后小家伙拿出个破碗,请大伙赏钱。走了一圈,小男孩一个子儿也没有得到。两个男孩就又开始表演起来。小家伙吃力地表演双臂提水桶,大男孩就很别扭地表演竹篙舞。然后,两个男孩就又给大家作揖。大男孩说:“叔伯婶姨行行好,我们兄弟今天一天也还没吃上一顿饭,请赏点零钱吧,行行好吧……”不知是发车时间就到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仍然没有一个人伸出高贵的双手。
就在上车的刹那间,我将我的已经踏上车的前脚退了回来,从衣兜里摸出了两枚硬币,放进了小男孩的那个破碗里。两个孩子低头齐声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然后走向小摊,买了四个馒头,一人分两个,狼吞虎咽起来。
两个月了,不知那两个小男孩到哪儿去了,不知是不是还在饿肚子。我坐在车上忽然就闪过这个问题。
六点整,发车了,车上人们的心情欢愉起来,有人开始哼起了歌。
夜色似乎越来越浓,车窗外的天空几乎没有一颗星。
这里是一片空旷的田野。有人招手停车,又上来了两个乘客。
两个乘客一上车,就每人掏出了一把长砍刀,厉声吼道:“都不准动!快把钱拿出来!”矮个子劫匪用刀逼着让司机打开车灯。
车里的什么声音没有了,有人开始哆哆嗦嗦地从身上摸出钱来,交到劫匪手中。有一个光头男人没动,高个的劫匪用刀狠狠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男人一下子将钱包全交了出来。
我也有些怕,我打算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来应付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劫匪。不然,真担心我的安全问题。眼看高个子劫匪走近了我,我连忙递上了早已拿出的一张百元钞票。
高个子劫匪用刀挑了挑那张钞票,说道:“你的,不要,拿回去!”就在一刹那,我看到了一张似曾熟悉的面孔。两个月前的小车站,那个很别扭地表演竹篙舞的大男孩。我又看了看前边用刀逼着司机的矮个劫匪,那个敲着破锣的小家伙。
不到十分钟,劫匪让司机停车。一高一矮两个劫匪,顿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立刻有人报了警。警察问起线索,光头男人用手指着我大喊:“就是他,他是劫匪的同伙,全车人只有他没有被劫……”
车里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同伙啊。”
自然,我被带进了派出所,一个老民警问道:“原来你是同伙,说说,你们是怎么商量好的?要注意啊,坦白从宽……”
“我冤枉,我不是同伙,但我知道哪些人是同伙。”我平静地说。老民警来了兴趣,竖起了耳朵。
我向他讲述了两个月前小车站那两个男孩的故事。可是,他能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