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地面腾起的热气混杂着碎草和鲜血的气息重新回归天空时,鱼诺抬起头,在橙色的夕阳里看那些慢慢返回的妇女。她们低声交谈,有序又透出几分轻松,像一群缓缓游动的鱼。
鱼诺拍拍黑豹的手,跟在“鱼群”身后。夕阳在他身后追逐着他的身影,直到被窗户阻隔,将光芒化为火炬桌上的油灯。
“你最好早睡,测试就算你通过吧。”火炬来到鱼诺身旁,用手笼着油灯,似乎想要捻灭它,“何况,今天美洲豹说他会再来。”
“美洲豹?!”鱼诺惊讶地看着火炬,差点儿弄翻了油灯。他看了看门口,脸上现出犹疑的神色。
“不用担心,你睡在那里就好!”火炬笑了笑,指向最里面的角落。这个距离,在部落里几乎等于另一间房了,“他是我的,我只对你这样说。你成了部落里的人之后就绝不会从我嘴里听到了……他是我的。”火炬的嘴角露出甜美而略显稚气的笑,仿佛一个女人的躯体里装着少女的灵魂。鱼诺很难将她与那个倒在美洲豹脚下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她那晚的惨状还在鱼诺心里挥之不去,她真的幸福么?还是仅仅在欺骗自己?
“也许你觉得现在的我是伪装,然而在我所见所知的世界里,男人都应当是这样的性格,而美洲豹是他们中的典范。女人会因为这样而钦慕他,所有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时间久了,就自然成了一股依赖。而你明白么,他居然选中了我。”
“我无法理解羊驼如此钟爱豹猫,但我们可以互相理解暗怀的爱。部落里的男人并非只可以有一个女人,有的女人仅被抚摸了手掌就一生操劳。因此我们的爱注定沉在心里,这样才能符合他们在同伴和父母面前的荣耀。”
“不过我们也有心,可以永远留住这向往,可以在他们转身时想象他们的爱。这也是一种温暖。”火炬用手轻轻整理着鱼诺的长发,笑容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只今晚,可不要和我抢哪,新人!”
“我永远不会!”鱼诺挡开火炬的手。他小心地避开了她手上的伤痕,却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怒意。
“你仍然站在部落外,鱼诺。”火炬长长地叹了口气,缩回了手,显出失落的神色,“难道部落里不好么?还是我做了什么?!”
“你……其实很美。”鱼诺凝视着火炬说道,脸上交替呈现着惋惜和恼火,“……不过我需要休息了,祝您晚安。”他转过身,飞快地来到自己被指定的位置,侧身躺在雪亮的月光下。他该怎样告诉她,他只需动动念头就可以解除她的魔法?他是过客,他只需一簇魔法火焰就可以让她不必受伤口的折磨,而她可能一生沉沦在她仅见的世界里,与她的爱一起。
“……火炬,美洲豹说什么时候来?”对火炬的歉意慢慢连带起太多沉重的东西,鱼诺不得不尽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因此也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应该要很晚,他说有些急事要去处理……不过别忘记我们的约定,你只是睡觉而已!”火炬的声音已经略带倦意,但鱼诺仍然能听出里面夹杂的欢快。他想要反驳,不过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火炬那边只剩下一片黑暗。
也好。鱼诺慢慢躺回地面,在心中默默记录月亮的位置。他大致能猜到美洲豹所说的“急事”究竟是什么。其实他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无论最后部落里丧失几条性命。但他想要救黑豹。或许是因为黑豹也是“格格不入”的人。
默数了一会儿后,鱼诺悄悄起身,无声地打开头顶的窗。今夜的月色亮得惊人,在它的照耀下,鱼诺的手指几乎要发抖了。他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火炬,见那边寂静一片才抹去了额头渗出的细小汗珠,轻盈地跳出了窗外。
清新而略显寒冷的空气迎面吹来,鱼诺深深呼吸,却又被自己巨大的呼吸声惊得差点口水噎住。他捂住自己的嘴,飞快地钻进一个黑暗的角落,花费了好一会儿才真正看清了周围。夜色下的部落一如往常,鱼诺的心却剧烈地跳动着,几乎开始怀念起在人群中悠闲的时刻。
人类其实是一个多么害怕失去集体的种族!
然而仅仅躲在这里无济于事。如此胆小可是连安琪也会嘲笑你的,鱼诺!鱼诺看了一眼澄澈的夜空,虔诚地向魔神祈祷不要被部落发现,更不要被阿加雷斯发觉——他,承载着荣耀的所罗门王,竟然做出这样不成熟的事!
祈祷之后,他竭力平复了自己的心跳。在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时间跃出暂时的庇护所,向安置伤者的区域飞快地奔去。不知不觉中,他的脚步和他的心跳开始变成了同一节拍,而他的呼吸声则越来越大。他不能停下来以致心中犹豫,他感谢上苍,因为安置处如此接近住所。
直到一声呜咽突如其来地传入耳中,鱼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目的地。他几乎径直跑过了黑豹身边!
白日时黑豹在这个位置么?鱼诺无暇去想,心跳让他的手微微晃动,他试了几次才成功地用绳索打出生疏的结,再用这些系好的绳子背起黑豹,向女人们洗衣的河边奔去——那是部落里的男人们不会踏足的地方,在那里逗留意味着放荡和不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