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寒的空气带着冻土的腥味。阿尔瓦走在去砍柴的路上,心中暗想如果这腥气来自鲜血,他面前的世界会不会更好。自从伤口愈合后,那些盛满鲜血的经历就淡去了,好像它们只是一个故事。
只是每天睁开双眼时,阿尔瓦总是有种看似不道德的想念。他怀念那个到处充满鲜血的时刻,他畏惧却又莫名地想要回到那一刻,他甚至以它为荣——相对于现在,每天醒来后的无比落寞。他想,睡梦中的他应当不在这里,因为他如此喜爱那些充满梦境的迷离和紧张,而他现在只是被收养的流浪汉,一个被迫每天挥汗如雨却填不饱肚子的庸碌奴隶。他闭上眼,狠狠挥出手里的斧头,在“砰、砰”的脆响中想象他在砍掉对世界的不满。可惜看起来这世界是如此强凶霸道,他没砍几下就弄伤了手。鲜血滴在地上,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埃弗里母亲的白眼:“无论你过去做过什么,一定是个废物。你连斧头都拿不稳!”
“我们可养了你!”
阿尔瓦恼火地撕下破烂的衣袖,想要用它包裹自己的手。血在这时已经流到手掌,鲜红艳丽,看起来比他的衣袖明亮美丽许多。阿尔瓦楞了一会儿,忽然用嘴开始吮吸伤口,拼命吸着那些美丽的液体,尽管它们的味道令他恶心至极。
你们,不该这么美丽的……
恭喜您,大人,您终于成为一名称职的平民!
阿尔瓦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男孩的声音。他惊讶地停止吸血,向四周望去,森林中死气沉沉一如往日,此刻连一只野兔也没有。但他低下头重新审视伤口的时候,已经冰冷的眼泪却滴在手上,他想起了一个名字:杰米。
他从前真的不止是个废物吧,可……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要生活?!阿尔瓦已经感受到空空的胃在抗议,他翻了翻衣兜,拿出有点发霉的面包皮。
“还是吃它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吓得阿尔瓦差点滑倒在厚厚的落叶上,面包皮脱手飞出,没入落叶中再也找不到。阿尔瓦心痛地跪在地上不断搜寻着,眼里再度涌上温热的泪,却不仅仅是为了丢失的食物。
“吃它!”这次,清凉的女声来到了他面前,两只白皙的小手按住了阿尔瓦干裂的手。阿尔瓦被迫抬头,一份三明治就抵在他的鼻尖上,香气引得他口水直流。但阿尔瓦尚有一丝神智,他发觉这份美妙的食物后是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眸,美丽到可以将他的丑陋完全映出来。
“吃掉它。”女声耐心地一遍遍催着他,令他从漠然慢慢到不知所措。
“要不我吃吧!”抵在鼻尖的三明治被一只长满红毛的手夺走,举得高高的,夺走三明治的人呵呵地笑,瞪着它的主人,等着她气鼓鼓地来追自己。不过,三明治的主人只是横了他一眼,用手指向阿尔瓦,同时扬起了细眉。
“他又不吃,我也只是走得慢了点。”夺走三明治的人——塞西尔忸怩了一会儿,讪讪地将三明治扔在阿尔瓦面前,没有忘记先咬了一口,“我是替你不平,你每天那么辛苦地烹饪,他居然不识好人心!”他边说边凑近三明治的制作者——达莲娜,后者则横眉冷对,看起来马上就要发作。
或者一直在周围散步,在看着……阿尔瓦想起方才自己的样子和塞西尔的嘲讽,忽然拿起面前的三明治,将塞西尔咬过的丢在地上,而后狠狠撕咬起来,凶狠得就像一头野兽,连达莲娜也不由皱眉。
“你看,他就是不识好歹。以后还是我来送饭吧,你看,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迟到一点点!”塞西尔连忙扶起达莲娜,因为太过靠近她,脸上不由泛起一层红晕。
“滚,我可从来不认识你们。”阿尔瓦瞥了一眼塞西尔嘴角的口水,厌恶地将手里剩下的食物向塞西尔丢去。不料塞西尔向旁一躲,三明治居然砸在达莲娜头上。塞西尔见状连忙夸张地大叫一声,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用略微有些出汗的手拂弄达莲娜的头。后者愤怒地打歪他的手,连望着阿尔瓦的目光也显得怒气冲冲。
“只有太闲的人才会做这种事。”在似长实短的沉默后,阿尔瓦费力地说道。他无法抑制涨红的脸色,也许达莲娜并没有责怪他,可是他无法冒这个险。他承认,达莲娜蓝色的双眸,他很喜欢。
也正因如此,他看着她离开,因为阿尔瓦是连砍柴也做不好的奴隶。他清醒地知道,他甚至无法同塞西尔对抗。那个恶心的,亵渎达莲娜的塞西尔!
“喂,你知道她是谁么?”看着阿尔瓦精疲力竭地坐在树桩上,塞西尔几步跳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她,达莲娜的父亲可是附近最有名的剑士。平日老剑士对女儿疼爱有加,可从不舍得让她下厨。你丢掉的三明治,她可准备了一个晚上。”说完,塞西尔从地上捡起已经沾了泥土的三明治,乐呵呵地塞进自己怀里。在此之前,还不忘将它在阿尔瓦面前晃了晃。
“……和我多说说她的事。”冷眼看着塞西尔炫耀着三明治,阿尔瓦低声说道,他觉得自己口中重新充满了血的味道。
“行啊,要不你还是答应她每天都给你送饭吧!”塞西尔憨厚地笑着,“我喜欢吃,味道特别好,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滚开。”阿尔瓦起身拿起了斧子,脚步略显轻浮。那是当然,在回答的那一刻,他的心同他些微的憧憬一起升向天空,在冰冷的天空深处静静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