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寒的眼前顿时出现一片眩晕,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桌上的茶具被她不慎打落在地摔成粉碎,声响惊动守在屋外的夏至,连忙跑进来扶起她:“王妃怎么了?”
“去忠毅侯府!”
老太君见到她便眉开眼笑的,又瞧见顾烟寒脸色不善,忙关切的问:“烟丫头怎么了?”
“外祖母,我有事想问舅舅和表哥。”顾烟寒道。
老太君连忙派人去请人。不一会儿,父子俩就来了。
“王爷到底出了何事?”顾烟寒忙问。
忠毅侯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
秦少安脸色骇然:“你怎么知道王爷出事?”
秦少安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让顾烟寒一时难受的差点不能呼吸:“这你不用管!你们告诉我王爷到底怎么了!”
秦少安没有出声。
忠毅侯想要宽慰顾烟寒几句,被顾烟寒打断:“舅舅不用说那些虚的宽慰我。我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女子,只求舅舅告诉我实情!”
忠毅侯迟疑着。
老太君见顾烟寒面容坚决,心里叹了口气:“你就告诉她吧。这丫头脾气倔,你不说她不会死心。”
忠毅侯深吸一口气,示意顾烟寒坐下,才担忧的道:“王爷失踪了。”
顾烟寒一窒:“怎么会失踪?”
“突厥人截获送去漠北的五千匹战马。王爷为将战马夺回,不慎遭到伏击。撤退的路上,为掩护士兵和战马,他留下断后,自此失了音讯。”
顾烟寒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多久了……”
“两月有余。”
那正好是她梦见席慕远一身是血的时候!
顾烟寒问清楚了席慕远最后失踪的地点,浑浑噩噩的回府去。老太君不放心,想留她在侯府宿一晚,被顾烟寒拒绝。
回到王府,顾烟寒直接吩咐夏至去收拾东西,又叫来扫雪与煮酒。
“扫雪,你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天亮便随我去漠北。白虎,你再派两个信得过且身手不错的侍卫随行。”
两人脸色大变:“不行!王妃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我要去找王爷!你们若是愿意,便乔装随我去。若是不愿,我便自己去。”顾烟寒心意已决。
扫雪自不必说,他虽然不赞同,但无论顾烟寒去哪里,他都会跟随。
白虎也不敢让顾烟寒单独去冒险,将府中护卫交与副侍卫长后,带着亲信亲自保护顾烟寒去漠北。
顾烟寒转身去检查夏至收拾好的东西,又添了不少药材后,她望着另一个包裹一愣。
夏至坚决的道:“王妃,奴婢也要去。”
“不行!那里危险。”
夏至连忙道:“王妃,您不要丢下奴婢。您一人在外多有不便,奴婢可以帮您做很多事的!奴婢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在她的再三坚持下,顾烟寒只能同意。
随后她又叫来颜夏与管家,将王府中的事务一一交代妥当。同时,她连夜去了一趟北院。
老王妃睡得早,这会儿被顾烟寒吵醒异常不满:“哼,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么?”
顾烟寒懒得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开门见山道:“我要去漠北。”
老王妃的睡意顿时消了大半:“你说什么?”
“我要去漠北。期间王府就由您来主持中馈。不过我房里的东西您别想动。”顾烟寒直视老王妃。
老王妃盯着她半天,随即冷笑:“就这么点日子也熬不住了吗?还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妇!”
她说的难听,令顾烟寒的脸色更加难看几分:“王爷失踪了。”
老王妃一惊,端着茶的手微微颤抖,随即将茶杯一摔,猛地拍桌子指着顾烟寒怒骂:“不要脸的小蹄子!你胡说什么!”
“你说过,王爷在,洛北王府才在。如今他生死不明,我要去漠北找他。此事尚未外传,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是王爷生母。你最好也别声张。否则惹怒皇帝,泄露军情,王爷又不在,没有人保得住你!”
“我离开期间,您别作妖。休书我找了个稳妥的人收好,一旦府里我的人出事,休书立刻就会被送去忠毅侯府。到时候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你最好祈祷我能找到王爷,否则你将来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如今你靠着丈夫和儿子的军功,是所有王太妃里面地位最高的一个。若是王爷出事,即使别人再尊重你,儿子没有实权,你也不过是个虚衔!”
将利害一一给老王妃分析完毕,看着她青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后神情复杂的脸,顾烟寒问:“您可明白了?如今不是您与我内斗的时候。”
老王妃震惊半天,最后瘫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颓废的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说是去找王爷,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与别人私通,趁机逃了?”
“你想如何?”顾烟寒问。
老王妃起身走入内室,没一会儿托着一枚丸药出来:“这是梅花泪,你把它服了,我便信你。”
顾烟寒微微皱眉。
那漆黑的药丸即使被封在盒中,她也还是敏锐的可以嗅到里头夹杂着少说也有几十种毒药。以她的医术,恐怕还解不了。
“你想我死?”顾烟寒被气得不行。
老王妃被她灼灼的眼神盯着发憷,冷着脸道:“只要定期服用解药没事。”
“若没有解药呢?”
“每隔半个月会发作一次。”怕顾烟寒不同意,老王妃又刻意强调,“只要你最后回来,无论有没有找到王爷,我都会给你解药,将毒素彻底除去。你若是不服药,我便怀疑你是故意编了这些话诓我!”
顾烟寒冷笑:“如今王爷不在,府里我进出自由。若是真要与人私奔,早就走了!”
“我不管!我决不允许洛北王府的声明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老王妃将把梅花形的木盒往桌上一拍,“你若是不服药便走,我明日就告上宗正府说你私逃!王爷尚在戍边,你知道私逃的罪责!”
若非是担心老王妃这么做,顾烟寒压根儿就不会来特地告诉她这件事。没想到此时反而被她拿这件事来威胁自己!
她若是私逃,非但正院里所有丫鬟婆子的性命不保,顾国公府也会受到牵连。还有席慕远的名声,也永远会有这么一个洗不掉的污点。
老王妃疯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人,顾烟寒又被她恨之入骨。若是能重创顾烟寒,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老王妃会用的很开心。
她可以不顾忌席慕远的感受,可顾烟寒不能。
最终,顾烟寒深吸一口气:“说话算话?”
“当然!去漠北路途遥远,我可以先给你半年的解药。你定期服下,就不会有事。半年后,无论找到王爷与否,只要你回来,我就将真正的解药给你。往后,若是王爷安好,你还是洛北王妃。若是王爷真的不幸……”老王妃说着咬牙,“你我婆媳皆是寡居之人,你从宗族里为王爷过继一个孩子延续香火,百年之后也有人祭拜!”
为了席慕远,顾烟寒没的选。她取出名为梅花泪的黑色药丸,当着老王妃的面服下。
老王妃对她的果断有些惊讶,随即转身又入内室。没一会儿拿了一副腊梅色的梅花胭脂盒出来,里面静静躺着十二枚蜡黄色的解药。
“今日是十五,往后你每月初一、十五前将解药服下。若是不服,销魂蚀骨的滋味,你自己体会。”老王妃将解药丢在桌上。
“我也去通知忠毅侯府。若解药是假的,您谋害儿媳的罪名可就坐定了!”顾烟寒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气得老王妃的脸色再次惨白惨白。
天亮时分,顾烟寒换上男装出发。
老王妃被她吵醒后也是一夜未眠,清晨倒是起来送了她一程。可顾烟寒深知这并非是她担心自己,而只是为了提醒她梅花泪之事。
因为怕突厥细作潜入答应,一路上城防关卡盘查的极为严格。好在顾烟寒早有准备,出发前便让扫雪去户部将所有的相应的文书弄齐。
他们一行人扮作北上寻亲的家属,穿的并不显眼。一路上见过不少流民闹事或是匪患,都有惊无险的躲过了。
越是往北,天气就越是干燥。风沙吹在顾烟寒原本细腻的面容之上,显得她更加憔悴。
走了一个多月,总算到达边关。云中关已经封闭,进出都非常的难。席慕远的军队就驻守在此。
望着那紧闭的沉稳,扫雪提议:“王妃,煮酒尚在军中,不若让属下先去通知他?”
他当年也在此从军,不少将士都认识,一个人进城问题不大。
“你想办法让他来接我们进去。找个地方落脚碰头就成。不要声张。”顾烟寒道。
扫雪会意离开。
傍晚时分,紧闭的城门终于打开,换上便服煮酒随扫雪匆匆骑马而来。见到顾烟寒一头跪下,声音因竭力压制而显得有些嘶哑:“王妃!”面容满是愧疚。
“有什么话进城再说。”顾烟寒起身。
茶棚里往来行人众多,已经有不少人侧目看向这里。顾烟寒不想引人注意。
煮酒微微颔首,带着顾烟寒的马车进城,停在一处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口。
顾烟寒刚进去,煮酒便立刻跪下:“请王妃责罚!”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烟寒压制着内心的不安问。
煮酒说的与忠毅侯告诉顾烟寒的差别不大,而且更为细致。当听到他们搜寻三个月还没有找到席慕远之时,顾烟寒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席慕远的野外生存能力极高,若是这么久还没有他的消息,真的是凶多吉少……
煮酒见她脸色发白,更是愧疚:“王妃,对不起……王爷让我留守军中,我当时应该一起跟过去……我跟过去就好了……”
“起来吧……”顾烟寒的声音微微发抖,“现在军中怎么样?”
席慕远不在,铁定军心不稳。
“军中人心浮躁,全靠干将军几人在支撑。但干将军年轻,军中有些老将不服。马将军、郑都尉等人都主张主动进攻,但王爷走前吩咐死守,这些日子军中都在为此争吵。”
原本煮酒是很警觉的一个人,这些军事机密绝不会告诉顾烟寒。可席慕远失踪三个月,他忙得焦头烂额。此刻见了顾烟寒,就如同又有了主心骨一般。
可顾烟寒没有在军中,对煮酒说的这些人了解的并不多:“军中的事我不甚了解,王爷带你出来是想要历练你,你仔细斟酌,按着王爷教的做就是。”
煮酒应声。
顾烟寒又道:“明日你可有空?有的话,带我去王爷失踪的地方看看。”
“那里是关外……”
“我知道。”若非是如今轻易不让出关,顾烟寒也不会惊动煮酒。
煮酒看向扫雪与白虎,那眼神很明显是想要拒绝。席慕远已经失踪,他不能再让顾烟寒陷入危险。
然而扫雪与白虎都只能冲他摇头。
一路上他们几乎每日都在劝顾烟寒返回京城,可非但没有半点作用,反而令她北上的决心更坚定。
煮酒又道:“突厥近几日发动几次小规模的进攻,很有可能是得到王爷失踪的消息在试探。若是长久下去,云中关还不知道能守多久……王妃,您不该来这般危险的地方!”
“我是来找王爷的。见到王爷平安,我就回京城。”顾烟寒道。
煮酒更是焦急:“可如今关外每日都有不少的突厥人巡查,王妃若是出去有个万一,属下没办法向王爷交代!”
“找不到他我不会回去。天色不早,你早些回营。明日带我出关。若是无暇抽身,帮我们办齐出关的文书,让扫雪和白虎陪我去就行。”
煮酒绝不愿顾烟寒以身涉险,心下想了半天,只能想出来一个拖字诀:“那王妃保重!属下去看看文书的事!”
这里是席慕远的一处院子,地窖里藏了不少粮食和水,还有密道可供离开。顾烟寒仔细摸索一回后,便早早的熄灯睡下,为明日做准备。
然而,第二日一直等到天黑,煮酒都没有将文书送来。只说是参军不批。
第三日也是如此。等的顾烟寒心焦无比,恨不得冲去帅帐内自己在通关文书上敲章。
第四日,煮酒照常来请安。刚说完文书没有弄好,就听见顾烟寒冷笑:“是你根本就没有帮我去弄吧!”
煮酒连忙垂眼:“属下不敢!”
顾烟寒冷哼:“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危。但你们也要知道,晚一天王爷就多一分危险!你们是想用王爷的命来换我的命吗?”
几人齐呼:“王妃恕罪!”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令屋里压抑的气氛更是紧张。
“不会是你被跟踪了吧?”扫雪低声问。
煮酒疑惑:“不该啊,我一路都很小心的。”
白虎抽剑:“我去看看。”
煮酒与他一道出去,两人才走到院子里,院门就被人粗暴的踹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传进来,白虎立刻拔剑,煮酒却拦住他。
“这不是煮酒校尉吗?”一个刀疤脸的中年男子嗤笑着瞥过煮酒又看向屋内,“听闻校尉藏了个******?”
煮酒怒斥:“不准胡言!”
“校尉不要这样紧张。朋友妻不可欺,我们还是懂的。今日来,就是想拜会一下嫂夫人。”一旁那个胡子灰白的男人也不怀好意的笑道。
“混账!收回你们的话!”要不是看同在军中效力,如今又是用人之时,煮酒铁定砍了他们!
顾烟寒在屋内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见他们还想要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她起身出去。
屋外几个男人都穿着盔甲,见到顾烟寒眼睛齐齐一亮。
扫雪亮出洛北王令牌,冷声怒斥:“还不见过洛北王妃!”
众人惊骇。
扫雪与煮酒从小就跟着席慕远在军营里晃,他们都是认识的。就是握剑的白虎,他们往常去洛北王府议事之时也都见过。
眼前这女子虽然没见过,但那超凡出尘的气质与倾国倾城的容貌,与传言中的洛北王妃无二。
老将马海信了三分:“真的是洛北王妃?”
“我不是,难道你是?”顾烟寒望着刀疤脸反问。
一旁的灰白胡子又道:“若真是洛北王妃,就该见过小女。”
扫雪适时的提醒顾烟寒:“这是郑姨娘的父亲。”
顾烟寒恍然,挑眉问:“郑氏在王府心怀不轨,毒害妾室秋竹。这件事,王爷通知过郑都尉了吧?”
郑东心中恼怒,却不敢表露出来太多,冷声道:“既然是王妃,就该好好的在京城带着。来边关做什么?”
“这里仍旧属于洛北,本王妃还巡查封地有什么问题吗?”顾烟寒反问。
郑东没了话。
马海又道:“边关危险,还请王妃早日返回京城。”
屋外忽然又来几人,为首一人约摸有两米高,身材无愧,一双眼凌厉异常。
他的眼神扫过顾烟寒,冷声问煮酒:“怎么回事?”
“干将军,这是我们王妃。”煮酒介绍,“王妃,这是干云将军。”
顾烟寒微微颔首。
干云倒是一愣,又见到扫雪手里的令牌,忙给顾烟寒行礼:“王爷帐下干云,见过王妃!”
顾烟寒原本以为他会是最难搞定的,没想到干云倒是个实心眼。
“干将军请起。”顾烟寒瞥了眼马海与郑东,“将军倒是个有礼之人。不像你这两个下属,见到本王妃还是一脸倨傲。不知道见了王爷,是否也是这样?”
干云素来敬佩席慕远,又听闻顾烟寒是他的贤内助,因此也敬重。闻言,立刻低斥:“还不给王妃行礼!”
军中武人素来傲慢,见过同级的文官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顾烟寒这一届女流。
可迫于席慕远与干云的威严,马海与郑东两人不得不给顾烟寒行礼:“末将见过王妃。”
“免礼。”顾烟寒淡淡道。
干云拱手道:“云中关危险,还请王妃回京或者移步到洛河城的王府。”
马海忙附和:“正是。一旦开战,我们没有人力能分出来保护王妃。”这是暗指顾烟寒添乱。
“几位将军的顾虑我明白。我是来将将士们送药的。”她说着引众人去偏厢房,里面摆着好几口箱子,都是伤药和绷带等物。
干云面露喜色。这些东西都是军中最需要的!
郑东不屑:“王府金银无数,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扫雪狠狠剜了眼他:“这是东西都是沿路王妃用自己的陪嫁采买的!”
煮酒也冷冷道:“王府金银再多,也是王爷和王妃的!郑都尉说的这般理直气壮,是觉得王府银子都是你的?还是已经将自己的家底全部补贴军饷,所以才觉得王妃这是应该的?”
郑东一张老脸被羞得通红。
干云给顾烟寒行了个大礼:“王妃大义!末将牢记于心!”
“王爷与将军们在前线,我身为妇人能做的不多,不过是尽一些心意。”顾烟寒荣辱不惊。
马海假装疑惑的问:“听闻王妃已经进城几日,怎么今日见到干将军,才愿意将药材拿出?莫不是信不过煮酒校尉?”
怪不得他的官职高,一开口就是一箭双雕!既能挑拨顾烟寒与煮酒的关系,又能让干云起疑。
顾烟寒不急不缓的解释:“这些药若是保管不当,药效受到影响,对将士们医治不利。我本想直接交给洛风,但他带人去采购药材还没有回来,因此才拖延至今。听闻洛风今日会返回,本想交给煮酒。如今干将军等人都在,正好可以将药材一并带去给洛风。”
“多谢王妃!”干云更是欣喜。他派自己的亲信押送药材会军营,又打发掉马海和郑东。
顾烟寒这才问及他要出关文书。如今席慕远不在,整个云中关都是干云说了算。
干云对此很迟疑:“关外就是突厥人的地方,王妃,末将实在不能让您深陷险境!”
他是个性子比扫雪还有执拗的人,说什么也不同意。留下一队人保护顾烟寒后,自己匆匆回到军营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轰隆隆的声响便响彻边城。
夏至疑惑的问:“打雷了吗?”
顾烟寒面色苍白:“不……是突厥人在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