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篱几乎崩溃:“娘!娘你醒醒!烟寒!你救救她!王妃!”
顾烟寒为难:“抱歉……毒发实在是太快……”
陆篱眼中闪过一道恨意。
皇帝得知红果被灭口,更是恼怒:“反了!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谁干的!”
顾烟寒仔细查过红果中毒的迹象,皱眉又看向陆篱:“给我把一下你的脉。”
席慕远皱眉。
陆篱伸出手。
席慕远恨不得剁了那只爪子。
顾烟寒探过脉,起身:“皇上,陆篱与红果都服用了归元草。”
太医疑惑:“这是养气补身的东西。”
顾烟寒颔首:“但红果体内还有玄砂的踪迹。”
太医诧异。
皇帝连忙追问:“那是什么?”
“玄砂是一种香,与归元草相克。两者相互反应,才使得红果中毒。”顾烟寒看向陆篱那悲痛欲绝的神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帝恼怒:“谁给她吃的归元草!”
太医颤巍巍回应:“回皇上,归元草是宫内常见的补药。倒是这玄砂难得一见……而且,若只是少量吸食,并不会致死……”
“要怎么才会死?”陆篱跪在地上抱着红果的尸体问顾烟寒,他双眼通红,显然是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悲痛。
“除非在点燃玄砂的屋内呆上半个时辰以上。或者短时间内有大量玄砂被点燃。”顾烟寒解释。
“去查!”皇帝命令。
陆篱低下头去。红果面色发青,死时都睁着眼,一张狰狞的脸上满是不瞑目。
席慕远上前将顾烟寒扯回来,抽出她袖间的丝帕不住的擦拭顾烟寒的手。
他的小王妃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去碰别的男人!
顾烟寒无奈,只能由他去。
最后,席慕远将那擦过顾烟寒手的丝帕直接丢进焚着龙涎香的香炉内。
陆篱因为红果之死大受打击,一言不发,最后被收监,由血滴子亲自看管。
席慕远告退,皇帝想说什么的话最后又忍住了。
一路上,顾烟寒都在沉思:“你说会是谁杀了红果?”
“不许想他。”席慕远不满。
顾烟寒无奈:“我只是想知道凶手是谁。能在宫里无声无息的杀人灭口,这个人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席慕远一副傲娇样。
顾烟寒无奈。她可以放下上一世的陆篱,可是不忍心看这一世的陆篱沦落至此。毕竟陆篱从未害过她和席慕远。
“王爷?”
“不帮。”她还没开口,席慕远便已经直接了当的拒绝。
顾烟寒撇嘴。
席慕远恼怒。陆篱那厮一看就包藏祸心,他的小王妃是不是傻了?居然还让他救他?
“王妃,”他忍不住醋溜溜的开口,“你是不是还没放下他?”王妃可是答应过他已经不喜欢陆篱的。
顾烟寒摇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就好。那个陆篱不是好人,这个也不是。”席慕远强调,“不然好好的,为何要假冒别人?”
“说起来,他是假冒的,王爷就是真的皇长子喽?”顾烟寒问。
席慕远冷哼一声:“本王不稀罕。”随即又是眯眼,“但的确想知道当初是谁做的手脚。”
“我觉得红果说的话,并不全是谎言。至少,她说的将孩子丢下山崖这一点,与老王妃的话符合。那么问题就在于,是不是如她所言,是张贵妃指使。你觉得呢?”顾烟寒问。
“还要查出是谁灭口的好。”席慕远分析,“若当年之事真的是张贵妃,很有可能是她灭口。但也有可能是这回让陆篱假冒皇长子之人灭口。这个人,也有可能是皇后。”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以皇后的心智,做得到这一步。
顾烟寒不语。关键是到底是谁指使的陆篱?
两人刚回府,朱雀便已经候在门口:“王爷,去江南的人回来了。”
“如何?”席慕远带着顾烟寒去书房,里面等着几个暗卫。
“王爷,属下探查到红果与陆篱这些年的居所。他们搬过很多回,一开始是住在秦淮河边的一幢小院子里。房子署名是红果的另一个化名,有人帮她改了身份。当地人都说,那是大户人家老爷养的外室。”
“何以见得?”顾烟寒问。
“一来是因为只有母子两人和几个粗使婆子,不见有什么生计,家底也不算厚,但日子过的并不差。二来,逢年过节,总是有个管家模样的人送来一些东西。听街坊们说,管家是北方口音。”暗卫答道。
“是何时搬走的?”顾烟寒问。
“约摸是十年前,母子两人突然搬走,房子也被卖掉。他们在镇江买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婆子也重新招了新的。但院子小了一倍,也没有管家再过来送节礼,日子明显过的清贫许多。”
这么说是失宠了?
“听秦淮河的街坊们,他们搬走前几天,每日晚上都能听到有女人在哭。他们有人怀疑是那房子闹鬼,他们才匆匆离开。但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新买的房主出门,回来就发现妻儿惨死屋内,至今没有查到凶手是谁。”
“还有这事?”顾烟寒诧异。
朱雀颔首:“秦淮河在金陵算是不错的地方,金陵县令新上任,发生这样的事后,本欲大干一场,但最后却不了了之。”
“现在县令人呢?”席慕远问。
“当年的金陵县令荣云鹏如今在辽东任职,此番随镇远侯一道进京。这些年他一直想在京城某个差事,但一直没成。”
照理来说,做官这么些年,只要这个荣云鹏不是太傻,怎么也该能在京城落脚。怎么还外放?
“有人做手脚?”席慕远一语道破天际。
朱雀颔首:“是左丞的意思。”
本朝规矩,设左右两位丞相,以右为尊。如今的右丞是齐丞相,还是当朝国丈。左丞与他是死对头。
席慕远恍然想起当初左丞力荐陆篱带兵剿匪,也是他故意将陆篱的长生锁送上大殿。
辽东之人,席慕远一向不多管。此番他让人调出辽东的卷宗后,连夜潜入户部库房,将荣云鹏的历年考核调出。
考核成绩不算出众,但在资历上足够他当一个不大的京官。
席慕远又翻查了同期几位官员的档案,有的考核远不如荣云鹏,也在京城谋了个肥差。其中贪污受贿必定少不了,但次次都这样,席慕远觉得奇怪。
回去与顾烟寒一说,顾烟寒笑着递过来一个东西:“我这几日在为暖暖整理库房,才发现礼单上原来有荣云鹏的名字。”
荣云鹏品级不高,照理来说是没资格进洛北王府。但暖暖满月之日,席慕远高兴,除了下请柬的客人来外,其余没有收到请柬的人,若是要进府来道贺,只要底子清白,他也不赶人。
因此,荣云鹏来了。但因为官职低,名次排的很后面,顾烟寒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
然而人家虽然身份低,但送的东西可不廉价,是一整座珊瑚树。一看这些年就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被打压。除非,是压着谁的逆鳞。
“我让朱雀去打听了下,荣云鹏此番是带着妻女一道在京。镇远侯要留在京城,他自然也要借机活动活动。人家送了一整座珊瑚树给暖暖,咱们是不是要请人家夫人来喝个茶?正好院子里的山茶花都开了。”顾烟寒道。
女人之间的关系,往往能影响男人的仕途。而且,还能打探出不少消息。
席慕远颔首:“你看着办。”
单独邀请目标太大,顾烟寒便挑了礼单上几个和荣云鹏官职差不多的夫人,并着秦雨涵和祝盈君几个谈得来的人,一道请来赏花。
这消息可把荣云鹏一家给高兴坏了!要是得了洛北王的眼,就是太子打压他都没有用!
荣云鹏被夫人埋怨了好几个月,这会儿终于扬眉吐气:“你还说老爷我白下功夫!白搭那么多钱去买珊瑚树!看见没有?洛北王最疼爱小郡主,咱们往小郡主身上下功夫就没错!等着老爷我封侯拜相吧!”
荣夫人也不心疼银子了,这会儿直夸老爷有远见。第二日,就带着厚礼与女儿欢喜的来洛北王府。
顾烟寒笑眯眯的给他们免礼,给了容家两位十来岁的小姐一点小玩意,便对荣夫人笑道:“你们真是太客气了,给思瞳送那么大一个礼。我也是这几日得空了才注意到。”
荣夫人笑的谄媚:“郡主是贵人,就是再厚重的礼也是应该的。”
顾烟寒笑着应了两句,又与其余几人闲话。等时间差不多,便邀众人去花园里赏花。
老王妃是个不会交际的人,之前席慕远又不喜欢府里人多,故而来过洛北王府的人少之又少。
如今得了邀请,每个人都欢欣的很。
顾烟寒给祝盈君使了个眼色,她很有眼力劲的带着其余夫人们去赏花,给顾烟寒和荣夫人留出来一个空间。
“说起来,荣大人出仕也许多年了。”顾烟寒不着痕迹的挑起话头。
荣太太最关心的一是孩子婚事,二就是丈夫的仕途。一听这个,连忙应声:“可不是……我们家老爷命不好……科考那年差一点,得了个探花。每年考核,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王妃,不是妾身自夸,我们家老爷其实真的不差!那比他差的,如今还不是都在京里享福?”
顾烟寒一笑:“我听王爷说,荣大人的考核都是优。怎会一直都不能留京?”
“这……”荣太太迟疑了一下,见顾烟寒似乎是有心要帮自己,又想着席慕远似乎是和齐丞相等人走得更近一些,才如实道,“妾身听说……似乎是左丞压着……”
顾烟寒挑眉:“荣太太可别胡说,左丞好端端的为何要压着荣大人?”
荣太太怕惹恼顾烟寒,连忙道:“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听闻是我们家老爷在金陵那些年,沾了与左丞有关的案子,这才被猜忌。”
顾烟寒乐了。这话可真好套!
“左丞常年在京,怎么会与金陵有关?”
荣夫人谨慎的望过周围:“听说当年左丞在金陵养了个女人,还有个孩子。最后被丞相夫人发现……王妃,妾身斗胆说句,有些事您年纪小,约摸不知道。左丞……原本是靠着他夫人上位的……他夫人是先宁王庶女。”
王府庶女也比寻常人家要好很多,尤其这个庶女的同胞亲哥哥最后干掉嫡子,以庶子之身袭爵。
“这可新鲜。”顾烟寒假装不知道,“左丞是有名的惧内,竟也会养外室?”
荣太太跟着笑:“谁说不是。这不是家里有个母老虎,外头就养一个能顺着他的?男人哪,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荣太太深深叹息着,似乎很深有同感。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补充道,“不过王爷对王妃情深义重,一定跟旁人不一样的。”
顾烟寒一笑,问:“那最后左丞的外室如何处理?”
荣太太压低声音:“听闻是死了。”
顾烟寒一怔。
荣太太补充:“王妃,此事您当个玩笑听过就算了。因为死的是旁人……”
“什么意思?”顾烟寒问。
“那外室提前得了消息,将房子卖掉。新屋主外出,正好妻儿在家,被杀手当做是左丞外室母子……杀了……”荣太太低声道。
“那之后呢?”顾烟寒又问。
“我们家老爷本想彻查,但京城来了人,让老爷不要多管闲事。最后以入室抢劫,被女主人发现,最后才被抢匪杀人灭口结的案。”
“杀手是谁派的?”顾烟寒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位丞相夫人。”荣太太以极低的声音道,“左丞为了前途,难道还会跟自己夫人对着干?他那夫人可保着他官途顺畅!”语气满是羡慕与鄙夷。
顾烟寒差不多已经猜出经过了。
傍晚之时送走各府夫人,顾烟寒将白日之事告诉席慕远。
席慕远把玩着荣云鹏今日送来的一尊琉璃盏,扯出一抹冷笑:“翰林院缺个修书的,他在辽东多年,去写辽东地志正好。”
“王爷,你徇私枉法哦。”顾烟寒笑道。
席慕远将琉璃盏放下:“水至清无鱼。”
顾烟寒抿了口花茶,忽然茅塞顿开:“你使坏呢!”
翰林院那地方哪有什么油水!一来解决了荣云鹏留京之事,二来也防止他继续贪污。
瞧着席慕远眼角的坏,顾烟寒忍不住敬佩:“王爷实在是高明……”
“王妃谬赞。”席慕远正襟危坐,依旧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深夜,陆篱端坐在牢房之内。红果的尸体已经送去停尸房,他忍着悲痛仔细思考着凶手的人选。
蓦然,牢房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来了么?
陆篱瞥过牢门口他没有动过的晚膳,静静看着黑衣人开锁进来。
“公子,请吧。”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道。
陆篱没有动。
黑衣人端起地上先前放着的晚膳:“公子还要劳我们哥几个动手?”
“我母亲如何?”陆篱问。
“相爷会妥善处理。”黑衣人道。
陆篱想起幼年,他与母亲被左丞夫人发现。左丞传来消息,说是让他们不必担忧,他会妥善处理。他的妥善处理,就是让他们在秦淮河边等死。
若非是母亲多长了一个心眼,提前将房子暗中卖掉,当年横死家中的是就是他们母子二人。
因为是个外室子,所以就只配拿来做他升官的垫脚石。
可这又不是他的选择。
这些年来,他发奋读书,一点也没有依靠左丞的力量。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告诉左丞,他陆篱并非是颗弃子。
他此生最恨,是父亲不仅抛弃他们母子,还默许左丞夫人取他们性命。
可最后,为了顾烟寒,他还是选择与左丞同流合污。
望着黑衣人手中掺有毒药的饭菜,陆篱看向别处:“你们不是什么相爷的人。”
黑衣人一愣。
“我知道你们查到了许多,让你们主子来见我。”陆篱又道。
黑衣人递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出去报信。
会是谁的人?
帝后?
张贵妃?
还是席慕远?
顾烟寒的声音在陆篱脑海中一闪而过,太子的身影慢慢从牢房内走来:“你倒是聪明。”
“怎么是你?”陆篱还以为会是席慕远。
“怎么?你不希望是本宫?”太子挑眉,“本宫已经查清楚,你是左丞那老狐狸的私生子!”
陆篱的眼神平淡无波。
太子看的奇怪。席慕远的人来告诉他这件事之时,他可是足足惊讶了许久。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那个爹竟然派人来杀你灭口,可还真是狠心。”太子讥讽。
“刚刚那几个,不是太子的人假扮的么?”陆篱问。
“那是因为本宫在外面抓到了这么几个刺客。”他拍手,很快就有侍卫领着三四个黑衣人进来。
他们的面罩已经被除去,但陆篱都认识,的确是左丞的人。
他没有出声。
从母亲死去的一瞬间,他就猜到自己也会死。
没有用的人、挡他官途的人,无论是谁,都会被除掉。
他平静的出乎太子的意料,令太子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是左丞让你假冒我皇兄的是不是?”太子问。
陆篱没有开口。
不多时,带着兜帽的张贵妃也来了。
“母妃,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太子为难道。
张贵妃示意无关人等都退下,连太子也被她一道赶出去。
“本宫可以留你一命。”张贵妃道。
陆篱没有言语。
“你冒着这么大风险冒充皇长子,想来也是有所求。本宫可以帮你得到。”
“你帮不了我。”他想要的唯有顾烟寒。可席慕远的东西,谁抢得了?
张贵妃不信:“你不就想要皇位么?只要你帮我扳倒皇后,我可以给你!”
陆篱一愣。他可是记得太子是张贵妃亲生的,怎么会放着亲儿子不支持,来支持他?
张贵妃笑道:“只要皇后死了,后宫之中便是本宫说了算。到时候,再帮你证明你是皇长子,你就能名正言顺的继位!”
“可我已经证明不是。”
“若是陷害呢?”张贵妃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洛北王势大,皇后因此舍弃亲子,意图利用洛北王稳坐中宫,甚至不屑威胁你。你因为养母被下毒而受到威胁,为了保证养母活下来,才谎称自己不是。”
“一箭双雕,娘娘好计谋。”陆篱由衷的夸奖,“那该怎么扳倒洛北王?”
“洛北王如今狂妄,不过是因为他手上有兵。可若是他死了呢?大应会带兵的不止他一个,他若是死了,麾下战士肯定人心涣散。还有何惧?至于皇后,只要没了齐家,她就是只纸老虎。你有左丞和安西伯府的支持,难道还斗不过一个齐丞相?”
“娘娘,太子才是你的儿子。”陆篱提醒。
“太子不成器,本宫不能看着他将祖宗基业败完。”张贵妃煞有介事的道。
陆篱没有出声。
张贵妃又道:“你是不是怕本宫卸磨杀驴?可你也没得选。与本宫合作,你尚且还能多活几天。到时候,能找到机会逃走也不一定。若是不合作,别说死,只怕明日皇后便会派人严刑拷打,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连吓带骗,陆篱嘴角却始终养着一抹讽刺的笑。
沉默许久,他出声道:“我有一个要求。”
“说。”
“我要见顾烟寒一面。”
很快便是太后冥诞。皇帝请相国寺大师为太后做了一场法事,又命席慕远去给太后上香。
席慕远些许迟疑,还是去了宫中的宝华殿。不管帝后如今是什么心思,这些年太后对他和顾烟寒是真心的。
顾烟寒被请去皇后那里。因为想要拉进与席慕远的关系,皇后对她格外热络。临走的时候,又是赏赐不少东西。
席慕远没有在凤仪宫外等她,顾烟寒便去宝华殿找他。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旁人,案台正中央的三柱清香已经燃了一半,看得出席慕远离开已久。
想来是两人走岔了路,顾烟寒转身打算走,却看到一旁的小门里站着陆篱。
她一愣。
陆篱露出一抹平和的笑:“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