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猝然一把抓住陆篱,低声问:“真的消失了?”
陆篱微微颔首。
红果眼珠子飞速转过,猛然转身跪在帝后面前:“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张贵妃冷笑:“若是属实,好好的胎记怎会没有?”
红果以头抢地:“奴婢见识少,不知贵妃娘娘用了什么方法才将皇长子的胎记去除还望皇上皇后明察!”好一副我弱我有理!
太子倒是心情甚好:“父皇,依儿臣看,必定是有人想要利用皇兄失踪之事做手脚!所幸发现及时,若是真被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一见他这副高兴样就心烦,看向陆篱的眼神恨不得活剐了他。
皇帝也是恼怒:“大胆陆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陆篱却是坦然:“回皇后,陆篱从未说过自己的皇长子,何来欺君?”
“狡辩!”皇帝怒斥。
张贵妃笑盈盈的冲皇后挑衅:“皇上,依臣妾看,此事必定不是陆篱一人的主意。若是没有内应,那枚长生锁他是怎么得到的?据臣妾所知,皇后对皇上的长生锁爱惜的紧,断不会无故丢失在一个外人手里。”
轻飘飘的话语里,每一个字都针对皇后。
皇后脸色铁青:“红果,你老实交代!为何我儿的长生锁会在你的手里!”
红果再次不住的磕头:“皇后娘娘明鉴!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阿篱他的确是皇长子!是真的啊!”
因为磕头磕得重,她的额头已经渗出血来。
陆篱上前扶住她:“娘,起来吧。”他的眼神始终淡然,没有大起大落中的彷徨,反而像是早就准备好接受最坏的结果一般。
那样波澜不惊的眼神,就像是后世成年后的陆篱。每次来顾家,明明心中埋藏着血海深仇,却每一次都是那般的淡然。
顾烟寒原本已经快要将他的面容忘却,这一刻却又再次清晰起来。
她想起自己生暖暖之后恍惚回到的后世,陆篱是那样的孤独无助。他所有的苦难都源于顾家,直至顾家所有人都死去,他都不得解脱。
顾烟寒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皇帝冷哼一声,抬手叫来侍卫:“把他们拖下去!等想到要说了,再来回朕!”
侍卫就要上前,顾烟寒猛然起身:“等一下!”
一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她的身上。
席慕远微微皱眉。
“洛北王妃想说什么?”张贵妃不怀好意的问。
顾烟寒一时语塞,她只是不想让陆篱那么狼狈而已。
殿内一瞬间安静的诡异。
“皇上……此事也许有什么隐情……”顾烟寒不是很确定的道。
“那洛北王妃说说是什么隐情?”张贵妃阴阳怪气的又问。
顾烟寒哪里说得出!她自己打从心底里就怀疑陆篱是冒牌货!
席慕远望了眼她,蓦然出声:“皇上,有种东西叫做隐形药水,可以将人身上的胎记藏起。”
众人一惊。
皇后的脑子转的飞快:“远哥儿,你的意思是……”
“这位族长拿出的药水,是隐形药水。”席慕远瞥了眼面露惊讶的族长,从怀里拿出一枚赭石色药瓶,“这是显形药水,本王偶然得之。汤公公一九兑水再去给陆大人涂上,麒麟图再次能现。”
皇帝与皇后疑惑的对视一眼。
张贵妃立刻道:“洛北王,你可要想清楚!那么一大块胎记,怎么能说藏起就藏起?”
太子也着急:“重麟,你别添乱!”
席慕远把玩着手上的药瓶,问皇帝:“验是不验?”
“验!”皇帝一声令下,汤富贵连忙接过。
陆篱扶着红果愣在原地,望向席慕远的眼神满是疑惑。洛北王不应该盼他死吗?
蓦然,他明白过来席慕远在后殿说的那番话——若是求他,就救他一命。
“陆大人?”汤富贵低声的提醒拉回陆篱的思绪。
他看向汤富贵,又见顾烟寒对自己微微颔首,这才跟着汤富贵往后殿而去。
“远哥儿,你确定涂上麒麟图能再现?”皇后担忧的问。
“不确定,只是闻着先前的药水像是隐形药水,故而有所猜测。”席慕远道。
张贵妃面有恼怒:“洛北王既然早就知道有怪异,为何不一开始说出?”
“现在说晚么?”席慕远问。
张贵妃语塞。
太子焦急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不对呀!重麟不该是跟他一条战线的吗!怎么帮陆篱了?
难道他看出来皇帝属意陆篱继位?
太子越想越焦躁,觉得自己以前在席慕远手下挨的那些揍都白挨了!
一群人都心机难耐的等候在前殿,席慕远悠悠回到自己的座位边。
顾烟寒面露愧疚:“王爷……对不起……”
“不必,本王还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席慕远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有点醋,又忍不住低声问:“你为何想帮他?”
“我……只是不想他死……”顾烟寒说实话,“怎么说,他之前在江南也帮过我们。”
“那自此两清。”席慕远强调。
顾烟寒颔首:“好。”
“以后不许想着他。”
“好。”
“更不许擅自帮他。”
“王爷,你好小心眼哦……”
席慕远更不满了:“你应是不应?”
顾烟寒连忙点头:“应应应……”
说话间,汤富贵欢喜的跑出来:“皇上!娘娘!出来了!麒麟图又出来了!”
帝后大喜,张贵妃一张美艳的脸白的惨绝人寰。
红果长长的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陆篱不多时也从后殿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席慕远一眼。
席慕远却没有理他。
皇后面露喜色,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张贵妃,你倒是说说,你这个族长是哪里找来的?竟敢用这种方法暗度陈仓!”
张贵妃立刻甩锅:“皇后的话,臣妾听不懂。臣妾身为后宫中人,心里自然是时时刻刻念着皇上。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皇长子,为皇上多想一分,难道有错吗?”
“可你这个族长用的是隐形药水!分明就是打定主意要将麒麟图藏起!分明就是想害陆篱!”
“臣妾那也是被奸人所骗!”
两人还要争辩,红果的哭声打断了她们:“皇上,奴婢忍辱负重二十一年!如今皇长子长成归来,还望皇上早日让皇长子认祖归宗!”
“那也得是真的皇家血脉才成!”张贵妃冷哼,“陆篱,本宫且问你,为何刚刚麒麟图消失之时,你不为自己辩解!分明就是心虚!”
“皇长子失踪发生在二十一年前,彼时臣尚在襁褓之中,怎么知道真相?如今人证物证面前,臣也不敢妄言,自然皇上说是便是,皇上说不是便不是。故而,没什么好辩解。”陆篱宠辱不惊的回答。
张贵妃被他这番无懈可击的话气得不行。
太子也不瞒的哼哼:“分明就是心虚。要不是重麟,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尸首异处!”
“多谢洛北王!”陆篱语气好似无比真诚的冲席慕远道谢。
席慕远冷哼一声。
皇后看的欢喜。她知道席慕远素来与太子不合,但男孩子之间的友情很奇怪。太子有时就会卖席慕远好,席慕远也时不时会帮太子。但如今他帮了陆篱,将来陆篱恢复身份,有洛北王相助,夺位还不是妥妥的!
大儿子找回来,皇帝心里也欢喜:“既然如此,钦天监,择一个吉日便为皇儿举行认祖大典!”
钦天监正要答应,外头传话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皇上,镇远侯带着江氏在外等候!说是有急事求见!”
“哪个江氏?”皇帝疑惑的问。
小太监下意识瞄了眼席慕远,又飞快挪开眼神:“洛北王的母亲……”
皇帝疑惑:“远哥儿,你可知什么事?”
“想来无事,皇上不必多虑,见了心烦,臣这就让母亲和舅舅离去。”他说着要出门,被张贵妃喊住。
“洛北王且慢!”记恨他坏自己的好事,张贵妃这会儿说什么也要跟席慕远对着干,“镇远侯镇守辽东,此番不到述职便返回京城,想来是真有急事。瞧王爷这神色,莫不是要瞒着皇上?”
“并非。”席慕远冷冷道。
“那就让镇远侯姐弟进来!”张贵妃立刻道。
皇帝也道:“有什么事便进来说吧。”
小太监人机灵,趁着没人注意他就跑出去传话。
席慕远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镇远侯扶着跑的快飞起来的老王妃便已经进来。
“皇上!臣妇有重要事禀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席慕远蹙眉出去想要将老王妃带出,但已经晚了。
“皇上!远哥儿他才是皇长子!”
霎时间,太液池内众人都诧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席慕远脸色铁青:“母亲勿要胡言!”他抓住老王妃的手臂想要将她带出去,却被镇远侯拦住。
“舅舅!你也要陪着她发疯吗?”席慕远低斥。
镇远侯叹了口气:“你父亲留下了亲笔信。”
席慕远一怔。
老王妃趁机挣脱他跑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远哥儿背上也有麒麟图!”
帝后愕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贵妃冷笑,语气间充满嘲讽:“这可真有趣!皇长子一失踪就是二十一年,这么些年都没有半点消息,如今一下子就冒出来两个!还有一个是堂堂洛北王?”
席慕远冷着面走进殿来:“母亲得了失心疯,还请皇上不要在意!”他再一次想要将老王妃扶起带出去,却得到老王妃强烈的反抗。
“我没有疯!我有你爹留下的亲笔信!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皇后连忙问。
老王妃从怀里拿出来一只锦盒,席慕远想都没有多想便夺过,却没想到镇远侯那里上交了一份同样的东西给帝后。
皇帝不明所以,皇后看完却是震惊无比:“这、这是皇儿当年的襁褓!”
席慕远一怔。
老王妃笑了:“远哥儿,你手里那个是假的。你那日毁掉的襁褓,也是为娘假冒的。”
皇后千秋,请来赴宴的都是王公贵族。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席慕远的身上。
席慕远稍一走神,再一次稳住心神:“皇后娘娘,家母因家父的休妻书而受了刺激,如今看着与正常人无异,实则头脑已不清醒,还请不要在意。本王这就带她回去!”
“远哥儿……”皇帝蓦然出声,双手颤抖的拿着一封信,“你要不要看看你爹留下的亲笔信?”
席慕远望向他手中那已经泛黄的纸张,第一次心生胆怯,倔强道:“母亲与父亲成婚多年,能模仿他的字迹也不为过,还望皇上不要降罪。”
“这是他写的。”皇帝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怀念与感慨,“朕曾经与他约定,若是遇上什么意外需要传信,为防止人他人伪造信件,落款之时,他‘席斐然’三个字上,‘斐’字下面的‘文’少一个点,‘然’字下面多一点,为五点。”
汤富贵将信件送到席慕远面前,熟悉的字眼一下子刺痛席慕远的眼,落款果然如皇帝所言。
他想要夺过,汤富贵眼疾手快的后退一步,低声提醒:“王爷慎重!”
席慕远收回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母亲知道此事,伪造不难。”
“我不知道!”老王妃立刻喊起来。
皇帝叹息:“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清楚。这是朕与他的约定,说好只有我们两人知晓,他绝不会说出。”
席慕远再次看向那封信,信上写明了老王爷捡到他的经过,以及不敢轻易交出他的原因。
一来是因为不知道当年害他的人究竟是谁,二来那些年漠北形势危急,老王爷长期戍边,担心席慕远因血统质疑而受到猜忌,被人暗害。
还说明打小将席慕远寄养在宫中,为的便是让席慕远与帝后培养感情,也方便以后认祖归宗。
字字拳拳,看的席慕远双眼发酸。
“远哥儿……”皇后握着襁褓站起身,“你真的是……”
相比于凭空冒出来的陆篱,与她有着差不多二十年母子情谊的席慕远,自然令皇后更为震惊与本能的想要亲近。
席慕远望着她,从小到大的重重从眼前划过,最后吐出生硬的两个字:“不是。”
“你是!”老王妃立刻叫起来,“给他们看你背上的麒麟图!”
“本王背上没有麒麟图!”席慕远愠怒。
“就算没有,朕也要看!”皇帝站起身来。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期盼自己的儿子也能如席慕远这般出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要查清楚!
汤富贵会意的上前询问:“王爷,咱们是去后殿,还是就在这里?”
“本王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席慕远恼怒,“没什么可验的!”
汤富贵被吓了一大跳,为难的看向皇帝。
皇帝望着他,席慕远毫不示弱的对望,终是让皇帝动了怒:“来人,除去洛北王上衣!”
“本王看谁敢!”
侍卫们齐齐冲进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皇帝恼怒:“楞着干什么!给朕上!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制服不了一个席慕远!”
他这会儿已经从一开始的期待转为愤怒了。让席慕远认自己当老子,这小子居然这么不情愿!
看不起谁呢!
迫于皇帝的压力,侍卫们硬着头皮上前:“王爷,得罪了……”
在侍卫长的带领下,四五个侍卫朝席慕远而去。
席慕远闪身躲开第一个冲过来想要制服他的侍卫,随后很快与其余的侍卫们缠斗在一处。
第一波冲上去的五个侍卫很快被他打败,第二波侍卫紧随其后。一时之间,一群人在帝后面前大打出手。
在层层侍卫的包围下,竟然没有能将席慕远制住,看的皇帝更是恼怒无比。
顾烟寒正在为席慕远担心一会儿该怎么收场,忽然感觉自己身旁有杀气。还没等她往秦少安那里靠去,身子骤然被人从身后制住!
老王妃居然趁机用一块碎瓷片抵在她脖子上!
顾烟寒大惊,本能的就想要挣扎,却第一次发现老王妃力大无比。而且老王妃懂得使巧劲,竟然让她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顾烟寒低斥。
老王妃冷笑一声,却没有理她,而是对席慕远大声喊道:“远哥儿!快住手!不然这丫头的脸可就要花了!”
席慕远的动作一顿。
原本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席慕远身上,这下纷纷看向顾烟寒与老王妃。
长公主第一个惊呼:“王妃你……快放了烟儿!”
席慕远冷着脸要上前,老王妃将锋利的碎瓷片往顾烟寒脖子上一抵。鲜红的血液顺着洁白瓷片留下,瞬间让席慕远停下脚步。
“放开她!”他低斥。
老王妃擒着顾烟寒往后退去:“除非你愿意让皇上皇后验证你后背有无麒麟图!”
席慕远脸色更沉:“放开烟儿!”
老王妃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瓷片送的更近,更多的鲜血流下来。
席慕远不敢上前将顾烟寒强行夺回。
他深知老王妃并非如外表那般看起来柔弱。老王妃那双手,曾经也干脆利落的了结过不少的想要勾引老王爷的婢女。
而且,都是用匕首亲自动手。
以老王妃的狠辣,很有可能在他救下顾烟寒之前便已经割断她的咽喉!
“放开她,我答应你。”没有任何犹豫的,席慕远答应下。
老王妃面露喜色:“那你快!”
“重麟……”顾烟寒蓦然出声,“你不必因为我……我没事,只是小伤……她是你母亲,不会杀我。”
她知道席慕远不想蹚皇室的浑水,因此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而被当众验证麒麟图。
“无妨。”席慕远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瞥过不远处的帝后,扯掉身上的紫金冠袍。
血红色的麒麟图占据了整个背部,众人皆是惊呼。
皇后的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慌忙跑到席慕远面前,震惊无比的望着他。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碰触,席慕远退到一边躲开。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心痛。
皇帝也走过来:“这……哪个是真的?”他疑惑的来席慕远与陆篱之间来回观望。
“自然他是真的。”席慕远想都没有多想,而是直直的看向老王妃,“放人!”
老王妃目的达成,也不跟顾烟寒多纠缠,抬手就将她往前一推。手上却是使坏,将锋利无比的碎瓷片对准她的脸。
席慕远哪里看不出,一个箭步上前,打落老王妃手中的瓷片,将顾烟寒接回。
望着她原本白皙的脖子此刻印出一条深可见肉的血条,席慕远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心痛:“太医!”
小太监立刻去请太医。
顾烟寒接过他手上的衣服,帮他将衣服披上。
眼前的麒麟图蓦然消失,皇后这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才是皇儿!”
张贵妃顿时坐不住了。席慕远可比陆篱的威胁要大的多!
“皇后慎言,一会儿还说陆篱是,这会儿怎么就成了洛北王?洛北王可是上过宗碟的,姓席!”
“皇上!臣妾记得清楚,皇儿身后是两只麒麟!”
张贵妃冷笑:“本宫怎么听说陆篱背后是一只麒麟?皇后当时怎么不提出异议?”
“那是本宫当时没想起来!时间久远,不记得也是正常。如今再次见到,这才想起来!”皇后狠狠剜了眼她。
初见陆篱身上的麒麟图她就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有心怀疑陆篱是假的,又想利用他打压太子。如今见到席慕远的,当年孩子在自己怀中的画面再一次清晰起来。
没想到她苦苦寻找了二十一年的儿子,竟然就是一直在身边的席慕远!
“你可瞒的本宫好苦!”她甚是埋怨的望向老王妃,眼中满是恨意,又情意拳拳的看向席慕远,“远哥儿……”
席慕远面无表情:“皇后误会了,本王背上这东西是假的,随便拿点东西就能洗掉。”
张贵妃顺势也道:“洛北王说的有理。若是这东西从小就有,为何幼年服饰王爷的宫女太监们会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