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记起来了,以前,她来喂小细,总发现地上有一些剩余的猫粮,而小细吃得并不多。现在,她明白了,还有另一个人同时在喂这只流浪猫。
但是……小贱这个名字可真难听。
身后不远处传来谁打喷嚏的声音。敬回过头,拐角处有个身影迅速地闪了过去。他走过去,看不见人,只发现一串崭新的脚印慌乱地留在了雪地上。
远处,教堂的钟声沉重而孤独地飘荡在天空中。那些雪花,仿佛是被敲落的音符。
2001年的圣诞节。
玲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不叫敬,而是大她几岁的在读研究生——何思源。
源长得很帅,面容总是蒙着一层薄薄的忧伤,他和敬是完全迥异的两个人。实际上,从入学典礼的那次挑逗起,玲便没有和敬说过一句话。虽然读同一班,但玲总是刻意地和敬保持着距离。
而敬,似乎也把她给忘了。他可以交往到许多漂亮的女孩,她们喜欢他的幽默和才气。他有时候跟她们讲破一件奇案的过程,她们敬佩得眼睛里溢满了光。更多的时候,他因为一脚踏两船而被女孩子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大甩耳光。
那样的时刻,怎么说也有点大快人心。
找到比敬更优秀的男生,玲很满足了。源比敬更帅一点,成绩也十分优秀,且家境优越,听说父亲在省里做高官。玲有一次跟他去见父母,那是一个有教养的高干子弟的家庭,是风流成性的敬无法比拟的。
只是玲无法确定她是否爱源,就像无法确定源是否爱她一样。他有一次聊电话,特地找了偏僻的阳台,对电话里的人时而情意绵绵,时而恶言相向。玲躲在卫生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关于源的流言越来越多。有好心的同学告诉玲,源是个花花公子,弄大了本校一个女生的肚子,还抛弃了她。玲也见过那个女生。当她挽着源的胳膊在校园里走过时,她扭过头看见一个女生远远地站在树下,既恨又爱地望向这边。
有一次,那个女生闯进了玲的宿舍,跪在她的面前劝她离开源。那一幕,宿舍里的很多人都看到了。玲羞愧难当,决定找源说清楚。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晚上,源说,他在研究室,她可以去找他。
他们见了面。研究室很冷,源坐在椅子上,上面垫着一层薄薄的被单。放在一旁的电暖炉没有开启,据说是坏掉了,他瑟瑟地说着好冷。玲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把手提包放在了椅子上。
两个人谈论着感情问题。源承认了他和那个女生的瓜葛。玲提出分手,源很爽快地答应了。他跟她说:“既然如此,我们出去吃最后的一顿晚餐吧。”玲答应了。源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排插按钮,便拥着她走出了研究室并且锁上了门。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了一顿饭,聊了好久。大约两个小时后,待源要结账时,玲才发现她的手提包忘在了研究室。源跟她回去一起拿,走到半路,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像有急事。之后他便把研究室的钥匙交给了玲,让她自己去拿回来。
玲回到了研究室,打开门,研究室里突然变得十分暖和。地上的暖炉不知为何又工作了,将屋里的寒气全部驱走了。玲看见她的手提包就放在自己刚刚坐的座位上。径直走过去,手刚接触到手提包的那一瞬,仿佛被冻僵了一般,她瞪大了眼睛。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那个女生——源的前女友,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紫色勒痕。
“你杀了她?”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玲回过头,看见源站在身后,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那年大学最轰动的一件事,就是玲被当成杀人凶手抓了起来。
曾经那么美丽的玲,很快便变成了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大家都说,她是因为感情纠纷而杀了死者。她和死者之间的纠葛,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更重要的是,玲的口供显示,她在进入研究室找源时并没有看到尸体。研究室摆设很少,属于一目了然的类型,尸体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底下藏起来。她第二次进入研究室时,就发现死者躺在了地上。在这之前,研究室一直处于密室状态,唯一一串钥匙就在源的手里。而他向警察证实,他在半路上就已经将钥匙交给了玲,那是不可复制的电子钥匙。
案件看起来那么简单。办案的警方认为,玲是在去研究室的时候遇上了正要来找源的死者,因为感情纠纷,所以玲对她起了杀意。这是合情合理的解释,否则尸体又是怎么飞进密室的?
研究室全部安装了防盗窗,外人根本不可能从外面进入。而唯一的钥匙也一直在源的身上,在回去的途中他才把它交给玲。
警察跟玲说:“再怎么狡辩也没有用,凶手除了你,再无其他人。”
玲委屈地流下了眼泪。她蹲在冰冷黑暗的拘留室里,细细回想着所有的一切,但她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她确定自己没有杀人,根本不知道尸体怎么会在密闭的研究室里出现。
自己是被冤枉的,却无力申辩,这多么可笑啊!
两行滚烫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黑暗中,她的冤屈无声地忍受着寂寞。
突然,玲抬起了头。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非常讨厌的那个人,或许能救她。
他就是传说中的名侦探——伊天敬。
敬赶到警察局,见到了要求和他见面的玲。
“咦?你要见我?你是谁啊?”他挠了挠脑袋,漆黑的双眼漾满了困惑。
“啊——”玲又想哭了,眼泪在眼里波动着。
敬居然忘了她。是的,他真的不记得了,在入学典礼对她的挑逗只是他无数个恶作剧之一。在敬的人生中,出现过太多的女孩。他的手机上,女孩子的号码排得长长的。爱情对敬而言,不过是一杯不温不冷的白开水。他只对案子感兴趣。
听了玲对案子的陈述,敬陷入了沉思。
会客室在顷刻间安静下来,夜色从窗口泻进来,在墙壁上裂开泾渭分明的纹路。仿佛全世界被清空了,只剩他们两个人。敬侧着头不出声,眼睑半垂下来,睫毛上的月光温柔地睡着。
玲静静地凝视着敬。这个男生安静的时候有一张很美好的面容,然后玲就听到了自己心中花开的声音,一下一下,春意弥漫了整片荒野。
过了很久,敬的嘴角突然动了动,浮现出如雾霭般的微笑,游弋进了她的血液。
他说:“谜底解开了。”
窗外,一城的夜,结束了,一缕清晨的熹光将他的笑容镂空成透明。
真正的凶手是源。
敬找到了三个疑点:一、他利用电信公司调查了源那天晚上的通话记录。通讯记录能够证明那个时间段并没有电话打入源的手机。源只是故意按响手机的铃声,装作有来电而已。二、源曾经说电暖炉坏了,但事后经过检测发现,电暖炉没有坏。在玲的回忆里,源离开研究室前曾经按下排插的按钮,他这样做,无非是想启动电暖炉,使屋里的温度升高。三、在两次进入研究室的过程中,玲记起来,屋里的摆设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源坐过的椅子。
少了一张椅子,却多了一具尸体,再加上低温——敬解开了源使用的诡计。
源杀了死者,然后把她的尸体摆成椅子的模样放进雪地里冻僵。这样的人肉椅子还缺两条椅腿,源应该在尸体的下面放了两根木棍做支撑。然后他就坐在人肉椅子上等着玲的到来。当然,就这样不加伪装是不行的,所以源故意在椅子上放了一张被单。这样一来,玲根本不会对椅子起疑心,只会认为源是因为太冷才垫上了一张被单。
接着,源便故意约玲出去吃饭,开动电暖炉,让屋里的温度升高。冻僵的尸体便慢慢变软,倒在了地上。在回来的途中,他借故走开。在玲走上楼的时候,他已经悄悄溜到了研究室所在房间的楼下,利用早设置好的绳子,将被单和椅腿一起从敞开的窗口拉出来。这样一来,尸体就凭空出现了,他让玲成为替死鬼的诡计也顺利完成了。
得到敬的帮助,警方很快拘留了源。在审问之下,他终于交代了杀人的过程。正如敬推测的那样,源实施了栽赃嫁祸的诡计。更令玲心寒的是,源从一开始就打算让玲当他的替死鬼,才和她交往的。
她的初恋,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
走出拘留所,雪花还在漫天飞舞。她刚流出的泪水挂在脸上,随即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