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牛撇捺文集·民族情怀(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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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踩别人入泥的危险

中国人的劣根性中,有一条叫作窝里斗。窝里斗的方式很多,比较典型的,是踩人入泥。就是通过各种方法,采取各种手段,将对立面或并不对立,而只是比自己才能高成绩突出的人贬得一文不值。这种贬损,可以是现实贬损,也可以是历史贬损。现实贬损者,即谓别人并无真才实学,徒有虚名而已,其成果,也不值一提,没什么了不起。还可以造谣说,此人之所以受重用,所以出名,就是因为能溜会拍投机钻营。历史贬损者,即用放大镜从别人的历史中找出一个小污点,言此人在娘胎里就是一个坏种,出世以来没干过好事,现实的表现完全是装出来的。或者诋毁说,此人有才无德,不可重用。

对于踩人入泥的含义,以上解释是非常抽象和笼统的,现实生活中的踩人入泥,要生动得多复杂得多直观得多。阅读书报,观看影视,留心周边,便不难发现,中国人踩人入泥的事例是何等的多,频率是何等的高,结果是何等的惨。且不提反右扩大化中的大量冤魂,也不论十年浩劫中的无数屈鬼,仅就领袖人物论,被踩入泥中的也为数不少。刘少奇不但被打成了中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而且被断定其历史上就是一个“叛徒、内奸、工贼”;彭德怀因上万言“陈情表”而罹难,连长征中“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这样有结论的历史人物,也被推向反面,言他在长征中有重大问题。至于贺龙,那结果更惨,被骂作土匪,最后饿死在土牢里。40多年的历史,但有头有脸声名显赫的人物被踩入泥中的,就不计其数。其踩的方式方法过程结果,各有特色,其材料编一本踩人入泥大辞典也绰绰有余。

改革开放以来,人际关系大有松动,但踩人入泥的事仍时有发生。一些大胆改革,奋力开拓,锐意进取的人,被流言蜚语搞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被踩入泥的人固然悲惨,但踩人入泥的人呢,也并不见得毫无损失。观古往今来的“踩人”活动,这一“伟业”实际上也有不小的危险。

危险之一,是将别人踩入了泥中,自己也便站在了泥上,甚至自己也半截身子陷在了泥里。说这个人不行那个人窝囊,但自己又确实不如人家,在别人看来,你也不过是窝囊废中的一员而已,而且不可救药,实实在在如孔夫子所言之“朽木”与“粪土之墙”。诬陷别人为这分子那分子,自己也可能被戴上被诬陷者的帽子。“文革”中有一人说这个是叛徒那个是特务,后来革命小将反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肯定也跟特务组织有联系。而我们的小将和一些老将把贺龙骂作土匪,贺龙震怒地问,如果我是土匪,这共产党的历史还怎么写?是啊,如果真将贺龙视作土匪,我们的党岂不又离光荣伟大远了一步!

危险之二,是今日你踩人,明日很可能别人踩你。踩你的人,可能是被你踩过的人,也可能是同辈后辈效尤者。你说别人的坏话,别人也会说你的坏话;你造别的人谣,别人也会造你的谣;你算计别人,别人也会算计你。“文革”时陈毅元帅说过一句非常朴素但又不同凡响的话。他说,你们不要乱整人,整人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延安时期某某整过人,他现在不是也被人整了吗(大意)。此言此事,够我们凡人琢磨一辈子警惕一辈子的。

踩别人不能抬高自己,抬别人才能使自己更高。所谓水涨船高,人抬人高。人类只有互相扶持,才能使自己的前程更加美好。正如一支歌里唱的:“‘人’字的结构是互相支撑。”最后还是引用一句鲁迅的话,奉劝那些踩人入泥者,“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对于同道,应当宽厚宽容为好。

(载1992年12月1日《宁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