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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耳落难多年终兴邦

所有的英雄都是在历史上做出过不平凡事迹的人,然而成为英雄的方式却又多种多样:有些人生来就具有坚忍不拔的品格,立志横扫一切羁绊,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而也有一些人,本来资质平庸,却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被迫接受历史的考验,最终被锻造成了英雄。晋文公重耳(公元前636年—公元前628年在位)就是后者的典型代表。

公元前771年,犬戎军队攻破镐京(今陕西西安一带),周幽王(公元前781年—公元前771年在位)被杀,西周(公元前1046年—公元前771年)灭亡。即位的周平王(公元前770年—公元前720年在位)被迫迁都洛邑(今河南洛阳),中国开始进入了春秋时代(公元前770年—公元前476年)。这一时期,不仅各个诸侯国之间经常攻杀,就连诸侯国内部也经常为了争权夺利打得你死我活,经常弄得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重耳所在的晋国(今山西、河北、河南一带),也无可避免地要遭受这番劫难。

原来,重耳是晋献公(公元前676年—公元前651年)的次子,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夷吾,他的大哥是太子申生。晋献公晚年昏庸无道,宠爱自己的小老婆骊姬。而骊姬有个儿子叫做奚齐,她想要奚齐当上太子。而申生老实敦厚,没有理由被废。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骊姬开始一步步实施自己的政治阴谋。

有一天,骊姬找到晋献公的亲信梁五和东关嬖五,给了他们一堆金银财宝,说:“眼下是多事之秋,我们晋国地处四通八达之地,经常要和其他各国打仗,军备不可不修,而且各个要地也需要派人镇守。可是军事事关国家生死存亡,交给谁去办都不如交给公子们放心。所以我想请两位大人向君上建议派太子去守卫曲沃(今山西闻喜),公子重耳去守蒲(今山西隰县),公子夷吾去守卫屈(今山西吉县)。”两个人第二天就报告给了晋献公。晋献公听了这番花言巧语,连连叫好,下令实行。三个人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无奈地上路了。这样一来,都城就完全被骊姬所控制了。

有一天,申生正在闲坐,这时,骊姬突然派人来找他说:“君上几天前做梦,梦见了太子您的母亲齐姜。按照礼法您应该马上进行祭祀。”听了这番话,申生连忙举行祭祀。祭祀之后,按照礼法的要求,申生亲自将祭祀用的肉带到都城献给晋献公。而肉拿到宫里去后,骊姬往肉里下了毒。当晋献公准备吃的时候,骊姬说:“万一有毒怎么办?”晋献公不以为然:“寡人的亲儿子献的肉,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骊姬叹了口气说:“如今人心不古,好几个国家都发生了公子为了夺位害死国君的事情,还是小心为妙。”于是晋献公把肉分给一条狗和一个奴隶吃,结果狗和奴隶当场就死了。

这时候,骊姬连忙哭哭啼啼地说:“臣妾怎么说的?君上还不相信臣妾,其实臣妾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君上啊!臣妾早就听说太子被派到曲沃之后,一直怨恨君上,这次肯定是他的阴谋啊!”晋献公气得直跺脚:“这个逆子,寡人的位置早晚都是他的,何必这么着急!”当申生听说这个消息后,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赶忙逃回曲沃。而晋献公也是步步紧逼,派人将申生赐死。

然而此时已经四十多岁的公子重耳,似乎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存在。他整天在自己的地盘饮酒打猎,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在他看来,自己跟太子和骊姬都不沾边,谁胜谁负跟自己都毫无关系,他只想当一个逍遥快活的贵族。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一天,重耳正在和谋臣们饮酒聊天,突然有人冲进来说:“报告公子,大事不好了!骊姬向君上进了谗言,说公子您和太子勾结,阴谋造反。现在君上已经派大军杀入蒲城,要把您抓回去!”

听了这话,重耳吓得直哆嗦,手中的酒杯一下子掉到了地上。这时大军已经冲了进来,重耳管不了这么多,连忙撒腿就跑。在翻墙的时候,追兵一剑砍来,砍到了他的衣服。重耳就这样连滚带爬地逃出蒲城,与逃出的其他谋臣陆续会合,并商量下一步怎么办。重耳的一个谋臣、也是他的舅舅狐偃说:“眼下君上已经被骊姬灌了迷魂汤,咱们再怎么劝谏都没用。现在晋国哪里都不安全,不如咱们逃到我的老家狄国(今陕西北部一带)去,那里也算公子的母邦,待在那里也方便。”众人认为言之有理,就依计而行。狄国国君对母亲是本国人的重耳特别优待,晋献公鞭长莫及,也没有再追杀至此。重耳在这里娶妻生子,与谋士们的生活也逐渐安定了下来。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十二年,昔日的国仇家恨,似乎也逐渐在重耳的脑海中消逝了。

而就在这十二年间,晋国的局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奚齐在晋献公死后即位,但是很快被杀死,骊姬一党覆灭。不久,出逃的公子夷吾在秦国的帮助下回国即位,即晋惠公(公元前650年—公元前637年在位),但是他昏庸无道猜忌心强,晋国一天天衰落下去。公元前644年的一天,谋士赵衰来找重耳说:“臣听说,现在的君上担心公子您回国夺取他的君位,已经准备派几个武士过来刺杀您。”重耳一听,愣了半天说:“本公子对国君之位一直都没有非分之想,而且咱们在狄国已经待了这么多年,对君位有什么威胁?夷吾啊夷吾,你怎么就突然间想对我大下杀手啊!”“看来,狄国也待不下去了。”赵衰说:“毕竟这里离晋国太近,随时可能大难临头。臣听说齐国(今山东西部与北部一带)国君为人和善,求贤若渴。公子要不带着我们一起去吧,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强。”

无奈之下,重耳只好回家收拾行装。他对自己的妻子说“我此去前途未卜,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你等我二十五年,如果我还不回来,你就再嫁人。”他的妻子听了这话,苦笑道“二十五年?咱们都这一把年纪了,二十五年后我恐怕都入土为安了,哪还能再嫁人啊?亏你说得出口!”重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头不语。再一抬头,妻子已经泪水涟涟,一把抱住他说:“大丈夫志在天下,不要以家为念。去吧,我替你照顾孩子,到死都等着你,你可一定要回来啊!”重耳也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从狄国到齐国要经过卫国(今河南濮阳一带)。按照传统的礼法,重耳身为公子,应该受到各国国君的款待。可是卫文公(公元前659年—公元前635年在位)是个势利之人,一看重耳是个破落贵族,毫无政治前途,连顿饭都不给吃,直接把重耳他们赶出了卫国的都城。重耳他们本来就指望着卫国能提供食宿,身上连钱粮都没带,一群人只能忍着饥饿赶路。在经过一个村庄时,重耳实在饿得不行了,他找到一个老农夫,哀求道:“行行好,我们好几天都没吃饭了,给我们点儿吃的吧!”

也真是重耳他们有点儿背,偏偏碰上一个不厚道的家伙。他低头捡起一块泥土,放到一个陶碗里面,递给重耳说:“兵荒马乱的,我们自己都没饭吃,哪有东西给你们吃啊?你要吃,就吃泥土吧!”重耳本来就郁闷极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欺负,他气得拿起马鞭就要抽这位农夫。“且慢,”赵衰过来拉住重耳的手:“公子息怒,此乃大吉大利之兆头也!公子请想,土地乃是国家的象征。哪里有比土地更珍贵的东西?这位老者这会儿给您献土,就表明您将来早晚有一天要执掌国家啊!”赵衰的话,无疑给重耳以及其他谋臣打了一针强心剂。在那个科学不发达的时代,这种预言和兆头在稳定人心上的确有着极大的作用。重耳恍然大悟,连忙向老者下拜以示感谢。于是一行人怀揣着梦想继续前进。

到了齐国,齐桓公(公元前685年—公元前643年在位)果然宅心仁厚,不仅给重耳二十辆马车,而且还将一个齐国的贵族女子嫁给了他,在安逸的生活中,重耳不知不觉又迷失了自我。不久,齐桓公死了,齐国陷入了内忧外患,越来越不适合待下去。然而贪图安逸的重耳却贪图娇妻的美艳,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连他的妻子姜氏都看不下去了,他劝重耳说:“你身为晋国公子,肩负着复兴晋国的大业,整天待在齐国算什么事?”重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那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图的就是吃喝享受,管那么多干嘛?本公子有你就足够了,宁可死在齐国也不走。”姜氏说:“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的那些谋臣想想吧?他们辛辛苦苦跟了你这么些年难道就是想看着你在这里吃喝享受?你对得起他们吗?我只是一个女流之辈,都为你感到羞耻!”重耳懒得听这些逆耳忠言直接不回答了。

无奈之下,姜氏只好去找狐偃他们商量对策。于是在一天晚上,姜氏把重耳灌醉了,一群人将他塞进马车,连夜离开齐国。等到重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早就已经离开齐国了,气得拿起戈就要杀狐偃。狐偃说:“你杀了我吧!我只是尽了臣子应尽的本分,死得其所。看后人将评价你我孰是孰非!”重耳无奈之下扔掉戈说:“我知道这事就是舅舅你干的。要是有一天我完蛋了,非吃了你的肉不可!”狐偃哈哈大笑:“要是你完蛋了,我们也都跟着完蛋了。舅舅的肉又腥又臭,到时候你爱吃就吃吧!”重耳摇了摇头,就这样与谋臣们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很快,他们来到了曹国(今河南濮阳附近)。曹共公(公元前652年—公元前618年在位)虽然款待了重耳一行,但是这个人有点心理变态。他找到自己的大夫僖负羁说:“寡人早就听说这个重耳长得与众不同。一般人的肋骨都是一根一根的,而他的却是长在一起。这回他来到咱们曹国,真是天赐良机啊!寡人正好可以偷看他洗澡,以看看这天下奇观。”僖负羁说:“此事万万不可!臣听说,重耳礼贤下士,深得人心而晋国跟我们曹国都是姬姓,乃是兄弟之邦。重耳现在在危难之际经过我们曹国,我们应该对他以礼相待,君上怎么能对他做这种非礼之事呢?”结果曹共公一意孤行,非要去偷看,结果被重耳一行发现了,他们十分生气,觉得士可杀不可辱,于是离开了曹国。离开前僖负羁偷偷送来一些吃的东西。重耳感慨道:“人生在世,若要人尊重,首先要自强。指望别人尊重自己的弱者是愚蠢的。我一个堂堂晋国公子,一朝落魄,连一个小小的曹国国君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有朝一日,我若能成就大业,定要踏平曹国,并厚报僖负羁!”

苦难是一块试金石,最能够检验人的品格,重耳很快明白到了这一点。离开曹国后不久,一个叫里凫须的随从不堪忍受颠沛流离之苦,于是偷了重耳等人的钱粮之后逃走了,大家只好采野菜、猎野兽来维生。可是有些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能忍饥挨饿。有一天,重耳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大家束手无策,只有介子推默默走到一边。过了一会,介子推端来一碗肉汤,重耳闻到肉汤的味道,顿时精神百倍,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后来在路上,重耳发现介子推走得很慢,觉得很奇怪,问他怎么回事,介子推总是欲言又止。问了好多次,介子推才说,那碗肉汤,是他从自己的腿上割下的肉炖出来的。重耳一听此言,感动地泪流满面,对他说:“本公子遭遇坎坷,才能知道里凫须乃是小人,爱卿才是忠臣。本公子将来若能成就大业,定要厚报于你!”

不久,重耳等人来到了宋国(今河南商丘)。宋襄公(公元前650年—公元前637年在位)也曾经是一代霸主,但是宋国此时刚刚被楚国打败,元气大伤,无力再介入大国的争端。因此在款待重耳等人后,宋襄公派人对狐偃说:“我们宋国国小力微,各位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去其他大国吧!”重耳听说后,叹了口气说:“国家、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旦力量强大就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而一旦弱小,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宋国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走吧。”

很快他们又来到了郑国(今河南新郑一带),郑文公(公元前672年—628年在位)是个鼠目寸光之人,拒绝招待重耳一行。郑国的大臣叔瞻劝谏说:“公子重耳乃是贤人,他手下的谋臣也都是人杰。而咱们郑国和晋国都是周王室的后裔,君上理应对重耳他们以礼相待。”熟料郑文公以一副无赖的嘴脸说:“天底下各个诸侯国逃亡路过咱们郑国的公子多了去了要是都以礼相待,咱们的国库吃得消吗?”叔瞻一听,也发了狠话:“重耳早晚必成大事,君上要是不愿意礼遇他的话,不如把他杀了,省得他将来率兵来报仇雪恨。”郑文公也不听重耳听说这番话后,冷笑道:“早晚有一天让郑国后悔!”

于是重耳等人一路南下,来到了楚国(今湖北、湖南、安徽、河南等地一带)。楚成王(公元前671年—公元前626年在位)还挺厚道,他以招待诸侯的礼仪招待重耳。已经饱尝了世态炎凉的重耳,此时觉得有点不敢当。赵衰鼓励他说:“公子在外逃亡了十几年,连卫国、郑国这样的小国都不把您放在眼里。难得楚国对咱们以礼相待,公子还是不要推辞了,这也许是好兆头呢!”但是长期的艰难岁月已经使重耳养成了机敏的性格,他还是以一般客人之礼面见楚成王。楚成王大摆筵席招待重耳一行,屡屡敬酒,重耳也表现得很谦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成王打着饱嗝问:“公子要是回到晋国,该如何报答孤王啊?”“多谢大王厚爱。”重耳深施一礼说:“久闻楚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像羽毛牛角、金银珠宝、美玉布帛之类的珍宝,楚国应有尽有。真不知道可以拿什么来报答您的厚恩。”楚成王听了这番话哈哈大笑,接着问他如何报答。“这样吧,”重耳说:“假如有一天,我不幸要率领晋国军队来和楚国大军交战,我下令退避三舍(一舍相当于三十里),再和楚军交战。怎么样?”

听了这番话,楚军大将子玉当时脸色就变了,质问道:“公子真不知好歹!我王对你恩重如山,你居然现在就想和我楚军交战,真是忘恩负义!请大王让臣杀了他!”楚成王连忙摆手说:“公子乃是我楚国的贵宾,不可无礼!而且追随公子的都是贤人,将来必成大事。再者说,酒后戏言,不可当真啊,哈哈。”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能够可以看出重耳已经拥有了多大的雄心壮志,以至于谈笑风生之间,都能彰显英雄本色。

俗话说,自助者天助,自强不息的重耳终于等来了机会。原来,晋惠公死后,其子晋怀公(公元前636年)即位。晋怀公仍然对自己的叔叔重耳心有余悸,不准国内的大臣与重耳有联系,甚至杀死了狐偃的父亲狐突,以儆效尤,结果反而使自己丧失了人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心向重耳。而秦国(今陕西、甘肃等地一带)的国君秦穆公(公元前659年—公元前621年在位)与晋怀公有矛盾,就想拥立重耳取而代之。于是在楚国待了几个月后,重耳一行来到了秦国,受到热情招待。很快,在秦国军队的帮助下,重耳终于回到了晋国,成为国君,即晋文公。

当踏上晋国的土地的那一瞬间,已经六十二岁的重耳热泪盈眶。十九年的异国之旅,说不清的苦辣辛酸,已经将他从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磨炼成了一个心智成熟的政治家,这很快在他的执政生涯中得到了展现。晋文公即位后,对内励精图治,选贤用能,发展生产,结束了晋国积贫积弱的状态;对外整军备战,开疆拓土,成为“春秋五霸”之一,为晋国几百年的霸业奠定了基础。

毫无疑问,历史的存在是客观的,他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而当每个人面对历史考验的时刻其结局往往大相径庭。有的人无法接受历史的考验,最终被历史的洪流所吞噬。而有的人,哪怕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能够克服艰难险阻,顺利地完成历史交给他的答卷,最终却可以从一个被历史摆弄的人,变成一个历史的主导者。苦难往往是一笔最好的财富,这是晋文公的故事给后人最大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