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笑强自镇定的笑出来,“对你?我有什么好怕的?”
邵晖盯着她的脸,“你想要假装微笑表示没事,但你眼角并未出现眼轮匝肌收缩形成的细纹,露出的也只是下牙,可见你不是真的轻松;而是中枢神经传达了‘要假笑’这个指令,让颈阔肌把下唇往下外方拉——用到颈阔肌,表示你真实的情绪是……恐慌。”
“——所以师姐,你对于‘关心我’这个事实,其实是害怕承认的。”
解语没有说话。
邵晖倒是真心笑了,“虽然被我看出来,但师姐你也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因此为难你,相反,我很高兴——”
“少用你那套伪科学来分析我!”解语忽然说。
邵晖一愣,难得见她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那几乎可以说是……激动。
“你以为多看几集CSI就了不起了?”解语冷笑,“你有接触过真实的罪案调查吗?拿着肥皂剧里面的只言片语,就当成金科玉律了——CSI?是‘用棉签刮口腔上皮作为证物暴露在空气中走过整条走廊’?还是‘我就坐在这把椅子上看着你工作直到得出DNA分析结果’?拜托,在剑桥的Crime Lab,那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好吗——”
邵晖挑起眉毛,“……也不能太苛求。又不是人人当法医,毕竟要照顾像我这样的吃瓜群众,45分钟之内得破案啊,我作为正义路人,不就想上床睡觉之前看到坏人被抓么。”
但他随即道,“跟我聊这么多,很难说不是为了转移视线,可见micro-expression和behavior a n a lysis并非伪科学——你就是慌了。”
解语气笑了,“你老是分析我算什么,用在你自己身上,怕吗?”
“不怕不怕,求之不得,”邵晖又补充道,“我可不像你,口是心非不敢承认。”
解语努力无视他的注脚。
“你的肌肉骨骼比同龄人发育更加成熟,不容易得罪人又自有主见,这让你并不像涉世未深的大一新生,几乎可以媲美快毕业的老油条……不,也许比那更多社会经验。你下腹有六厘米的陈旧伤,即使是异位阑尾手术也很难解释出现在那个位置;还有,你警惕性强,反应敏捷,平时打交道的对象不局限于同龄人;你从来不背对门口,就连在酒吧那样的休闲环境,也保持活动状态,随时望着门口,像是习惯性的戒备危险因素,避免成为攻击目标——”
“让我在意的,还有你对我这个代课师姐的态度。”
解语强迫自己看他一眼,力图保持前面的伪科学分析风格,“你的那些态度……即使考虑到卓越班班长的身份,也有点太过刻意,浮夸,几乎是……虚张声势。”
她笑道,“如果我看多了CSI,迷信那套伪科学,现在是不是要盖章,把你鉴定成伪造身份、来大学校园卧底查案的FBI特工?”
邵晖不说话,挑起眉毛等她下文。
解语终于觉得扳回一局,“但事实上,身体发育成熟是因为你长期坚持锻炼;性格圆融则是一路当班干部、见识多,习惯跟年长于你的人打交道;腹部伤口搞不好是哪次冲浪之类活动造成;在酒吧的肢体细节、四处顾盼,是类似孔雀开屏的动物本能,也就是想把妹;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也完全可以理解成后青春期的逆反心理,所谓的挑战权威、换来同伴共鸣……”
“也就是说,哪有那么复杂,你只不过就是个喜欢装酷的小屁孩而已。”
解语叹息一声,“如果我也像你一样,看了几集电视就异想天开,胡乱分析盖章,不就造成了冤假错案?”
邵晖沉默一会,笑出来,“……师姐你干嘛这么残酷呢,职业病?非得拆穿别人的面具,让人一丝不挂的袒露在你面前才好?”
他虽然这么说,却毫无被拆穿的窘迫,“不过我很意外,原来师姐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啊?有些细节就连我自己也未必察觉——哈,亏我还差点相信了师姐真对我没兴趣。”
解语彻底失语,发现自己又挖坑了。
她明明是要证明自己“不关心”,怎么分析来分析去,到了最后,反而亲自坐实“特别关心”?
解语深吸一口气,“你们是我代课的第一届师弟师妹,很可能也是唯一一届,我关心一下又怎么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按着头逼我承认?”
邵晖深深的看着她,“因为我没有安全感……我想要确定师姐和我是心意相通的。”
解语沉默半秒,忍不住爆发,“——去你的安全感!去你的心意相通!”
她放弃了,高冷女神什么的,形象崩坏又怎样。
她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安全感?你个小屁孩,捉弄师姐很好玩吗?别以为夸你几句就上天了,你这油腔滑调的功夫跟谁学的?因为我没脾气、就活该被你戏弄?乱说话不用负责是不是?看我接不上话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可以当成班长吹嘘的资本?你别以为我是什么——”
这个“什么”让她一时卡壳,只能硬生生转过去,“——反正我也代不了几节课,以后没有必须的理由,你就不要来烦我了。”
说罢,她匆匆跑回公寓,一口气上楼开门进屋落锁。
难得的爆了粗口啊。
出国几年,她都不会用母语骂人了。
她看到了邵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果然,对那样的人不能太客气,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早拿出这样的气势不就好了吗,亏她还一味忍让,担出这许多不必要的心来。
真好,这样多轻松,她才不要管他会怎么被钟桦针对,又怎么被宋媛勾引。
就算针对了、勾引了,反正他也游刃有余,不是吗?
夜空下,邵晖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仰头看那个边界不清的月亮。
好像,真的起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