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娄山关位于黔郡大娄山脉。原名“高岩子”,明时称为“太平关”。为黔北咽喉,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千峰百嶂之间中通一线,如巨灵神一斧所开。是称天险。川黔公路于此通过,联结两地。
李子香兴致勃勃地吟哦着开国伟人于1935年过此地时写下的《忆秦娥·娄山关》,登上关隘眺望远方,缅怀先辈。
伟人雄词被美女脆声吟出,虽抑扬顿挫不失节奏美感,终是有些不伦不类。布帛哈哈一笑:“没有风啊。你哪只眼睛看到大雁了?还马蹄声,喇叭声……嗯,汽车喇叭声倒是有。”他文化水平不高,不知作者和写作时的背景,看李子香豪兴大发,乃故意凑趣。
李子香知道他故意抬杠,笑着打了他一下,说:“你个土包子,不跟你一样见识。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诗啊词的。这首词是毛伟人写的,我爸爸极端地崇拜他老人家。我小时候常常看到他在练书法,桌上放一本毛伟人诗词集,一边写一边还要一咏三叹,西风烈啊,北国冰封啊,我失骄杨啊……耳熟能详。”
布帛点点头,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庞,自信爽朗的笑容,油生自惭形秽之感。穷**丝逆袭白富美,滋味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美妙销魂,除非你不再是穷**丝,否则心理压力太大。而当你不再是穷**丝,那还谈啥逆袭的美妙?人生悖论如是。
李子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兴高采烈地说:“去杉坪看花海吧,应该不远。咱们慢慢地逛过去,今晚……”微烫着脸贴着他耳边悄声细语,“晚上找个山洞宿营,再来一次生死斗,看看谁先求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耳朵,马上缩回去,嗤声而笑。
布帛又让她迷得好一阵子心头火热……
黔郡山洞极多,两人既然存了心思要找,黄昏之前便找到一个不深不浅、干净干燥没有野兽粪便遗留的理想爱巢住了下来。
一路的寻幽觅胜游山玩水,被子褥子是不可能带的,只带了一条防水床单和一条厚厚的毛毯,在这隆冬季节其实不足以御寒,还好两个人身体健康情意尤浓,紧紧地抱在一块也勉强足够。其实如果单单布帛一个,他是不怕冷的。他教李子香练气法,她根本不上心,每天晚上痴缠痴闹,哪里能够静心打坐?连布帛都让她耽误许多功课。
欢娱毕,时犹早,两人并肩洞口欣赏山野夜景。夜晚的天空水洗过似的一尘不染。繁星点点,镶嵌在天幕上。星光交相辉映之下,天幕宛如一块巨大的黑水晶,熠熠发亮。没有月亮的夜晚,天空纯净而神秘,比有月亮的夜晚更美。四野静寂,草虫们不是冻死就是冬眠了,没有谁乐意冬夜不睡跳出来唱小夜曲来烘托这对小情侣的浪漫。虫儿们又收不到微信红包,恐怕也不会接到上级发布的学习****好榜样的号召。
布帛游目四顾,感悟天地安谧宁静,万物各有司命。片刻,他轻咦一声,手指左前方:“看,那儿有光……啊,还变幻着光彩。”
李子香循声而望,一无所见:“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在哪?”急得连连踮脚尖。
布帛指了又指,后来索性把她举起来让她坐在他的头顶上,终于看到了:“啊,好美!七彩变幻,是舞台灯吧?咦,没了!怎么回事?”跳下来回洞拿来警用强光小手电,拉着他便走,“去看看,是不是山民搭戏台演戏?”
布帛犹豫:“很远的,我看别去了。“李子香不依:”我想去。走吧。你不觉得这样子很浪漫很好玩?“
布帛哈地一声笑出来。李子香扭了他一把:”你笑个屁啊!真是土包子,一点浪漫精神都没有。走!再啰索看我揍不揍你……“
布帛在前引路,说:”小心脚下。别葳了脚!晚上走山路,除非是走惯了的山里人家,否则很危险的,一点都不浪漫。”
李子香白了他一眼。可惜黑暗中布帛眼力喝比她好,也看不到她这一眼的风情。只听她逞能:“姐也是摸爬滚打惯了的,你以为是温室里的花朵?姐翻山越岭强行军的时候,你还在吸鼻涕玩泥巴好不好?”
布帛郁闷地闭上嘴巴。见她脚下确实稳健,这才加快脚步。
山野间无路可依,两人认准方向走了里许,不见灯火人声。李子香收步诧异:“走错方向了?”布帛关掉她手中小手电,轻嘘一声让她别说话,侧头用心耹听。片刻,他低声说:“这边,有声响,但不是说话声……你匕首给我。”她现在是休假,不能携枪,警用匕首倒是随身带着。边递匕首边兴奋地问:“有野兽?山猪?山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没事别伤害它们。哦,也许是有人偷猎?咱去抓坏人。”
布帛不确定是什么,借她匕首斩削了一根木棒,当先而行。李子香持匕首随后。
翻过一座小石丘,星光下依稀一条身影在地。布帛收住脚步,运功凝聚目力,看清是个昏死于地、口角溢血的美貌妇人,心下十分惊奇。转头四顾不见其他动静,低声跟李子香说了,两人小心翼翼地接近。李子香检查发现妇人伤重未死,急忙抢救。打开小手电,四下抛衣不见她伤口在哪里,不知道如何下手相救,只能小心抱起她的头,喂她一口清水。
妇人早就醒了,伤重乏力,任她排布。咽下一口清水,孱声说话:“谢谢。他……让他……喂我……一滳血。”李子香吓一大跳,险些儿把她抛下,失声道:“你说啥?”
布帛恍有所悟,二话不说,拿过匕首轻割手腕,鲜血冒出。他把手腕送到妇人口中,妇人奋力吮吸。一口热血下肚,顿时精神一振,虽然还是孱弱不堪,却非刚才奄奄一息之态,效果真的是立竿见影。
李子香心下发毛,放下她头颅,拿起放在地上的小手电退到布帛身后,方才发觉这妇人玉脸琼鼻,发髻高挽,额莹颊润,绮年盛貌,竟然是个从所未曾目睹的国色。她脑后玉搔头,鬓边金步摇,没有凤冠却有霞帔,极像古代富贵人家打扮。李子香张口结舌,手指妇人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你……你……她……你看她……”
妇人自己慢慢地支撑起上半身靠在山石上,惨然一笑,伸出一只皓白如玉的手掠掠鬓边一缕散乱的头发,眼光投向李子香,柔声说道:“小妹妹别怕,我是鬼修罗,就是……人们常说的妖怪。但是你们放心,我不吃人。”
李子香骇然瞪大双眼,想说话却舌头僵硬。布帛是见过妖怪的,刚才也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这时见妇人神色和善,况且伤重不起没有威胁,所以一目也不害怕,稽首以道家礼节相见,说了两个人的姓名,再请教对方来历。
妇人发出一声深远幽长的叹息,如风引洞萧:“妾身本乃是夜郎国金竹王妃。两位知道夜郎国吗?”
李子香倒抽一口冷气:“夜郎国?夜郎自大?嗯,知道知道,李白有首诗说‘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就是说你们国家。”布帛点点头。他也知道夜郎自大这个成语。
妇人轻轻地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说:“其实当时,夜郎王国拥有千里之地,并不比汉王国小多少。只不过夜郎日渐没落,汉国却发展壮大,因此后来……就成了笑话。”
李子香同情地点点头:“这也没啥,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嘛。成王败寇,从来如此。”
妇人轻声说道:“汉兵攻破王宫,大王以身殉国,妾身自缢宫中。贼兵无耻之尤,连我尸身都要淫辱!妾身生魂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清白身躯为贼兵奸辱。如此奇耻大辱,虽身死犹难自安。妾身一点忿火,三百年不灭,困成守尸之鬼,日夜悲号于冢畔。后来上天见怜,得遇九天玄女,玄女前辈怜悯妾身深宫妇人与世无争,不该受此惨报,送我玄女玉玦护身,不受无常拘魂。又见妾身对己身皮囊恋恋不舍,乃授我采月阴聚魂体之法。并在她飞升之后允许妾身移骨埋于她洞府之畔。前辈仙府乃天地灵胜之境,妾身移骨于斯,受益无穷。千百年来籍白骨而成阴体,驻形人间,长生不死,成鬼修罗身。玄女玉玦亦得妾身之助,成精化人,自号玄玉女。
”昨天乃是妾身跟大王国破身灭之日,我回夜郎故地祭祀大王,玄玉妹子跟我为伴。不曾想遇上一个叫明陀罗的天修罗,三头六臂,如猫如狼。他看破玄玉妹子本体,强行劫夺。妾身姐妹做不到委屈求全,明知非敌,也不能引颈就戮。只有忘死抗争……“
喘口气再继续说,”一番拼斗,妾身重伤堕地,玄玉妹妹被明陀罗一掌拍出原形,抢了便去。妾身法体已破,无力相救。两位迟来一刻,妾身便会魂飞魄散,变回枯骨一堆。如今全仗道长一滳灵血吊命。可惜道长仙侣长伴精元有亏,血非纯阳,否则妾身当可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