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嗷地一声猛扑上去,又让汉子逼退。再扑,再退,显然不想罢手。
布帛皱起了眉头。难道白狐不是要帮他找水狗精夺回狐刀,而是要他帮忙对付这汉子?想想便问:“狐大哥,这人是你仇家?”嗅嗅鼻子,瞪大眼睛,道行不够,分不清这汉子是人是妖。汉子五旬上下年纪,一身黑色中山装,黑裤黑皮鞋,像个有点身家的农民、小店主。布帛张口问:“这位黑衣服的大哥,你跟狐狸大哥结了什么冤仇?可不可以说开来化解掉?”
汉子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听了布帛言语还是不吭一声。他稳住阵脚,挥舞棍棒开始主动攻击。狐狸闪避腾挪,无暇回头向布帛示意什么。一不小心被棍棒击中屁股,嗷地一声尖叫,屁股一扭,扑地一声放屁声响,一股浓重的狐骚臭几乎把布帛熏昏。慌忙掩鼻急退向上风头。夜下他眼力不行,没有看到狐狸中棍,只见它敏捷如旧。
汉子同样让臭味熏得难受,心下恐慌,猛然摔手,把棍棒砸向狐狸,转身向左侧一片树林奔去。
狐狸伏身轻松让过棍棒,扭头冲布帛一声轻叫,纵身追赶。布帛明白狐狸招呼之意,急忙追随在后。汉子和狐狸的速度都比他快捷太多,等他追入树林,汉子不见了,狐狸在林间纵跃来去,嗷嗷急叫。
布帛戒备着慢慢接近。苦于无法与狐狸言语交流,不知它想做什么。狐狸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张口欲咬,忽然又跳下来,转头扑上另一棵大树,依旧张口露牙欲咬又不咬,再下来扑上另一棵树,如此往返不定。喉咙里闷吼声不断,显得急躁愤怒又无可奈何。
布帛仔细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个家伙附身在这些树上?它来来去去,你找不到它真身?”
狐狸扑过来落在他身上,把头一点,又迅捷地扑上了一棵大树,再次来回往复。
布帛还是第一次对付妖精,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想了想,他拿着泰山符运足目力,籍着昏暗的月光仔细辨认狐狸扑上过的树,发觉全是同一种树种……槐树。原来是槐树精?布帛精神一振,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一棵槐树扔出泰山符,口中作咒,喝一声:“疾!”灵符飞上半空,化做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猛砸在那棵槐树上。喀喇一声,槐树从中一折两断。上半段倒将下来,一时枝断叶飞。布帛和狐狸慌忙闪避。
忽然槐树还竖立着的下半截无风自动,黑衣汉子闪现而出,摇摇摆摆,如同醉酒一般。长长的胳膊指着布帛,双睛怒凸,口角溢血,形相凄惨。布帛傻了,想不到胡乱一砸,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狐狸急跃而起,猛撞在汉子胸口上。汉子扑通倒地。一倒就挣扎不起。布帛呆站着,想不到这汉子如此不堪一击。又担心会不会就此被砸死,那可有违我佛的慈悲心肠。杀生乃佛门大戒,他万万不想犯此戒。
狐狸一口咬在自己的左前肢上,鲜血涌出。它把血分别涂抹在汉子双眉中间的印堂穴位置上、心口上、下腹处。正是人体的上、中、下三个丹田所在。
布帛心下一松。看样子汉子死不了。他问:“狐大哥你是想收服它?”
狐狸点点头,满眼感激。布帛笑着摆摆手。狐血渗入汉子黑衣内,汉子变成一棵高大的古槐,兀立当场。狐狸跳到古槐身上,古槐又变回黑衣汉子,昏睡于地。
布帛见事已了,走到石头旁边,手按石头轻喝一声:“收。”石头变回灵符。他雄心爆发,说道:“狐大哥,你知道水狗精在哪里吗?咱哥俩合力去收拾它吧?”
狐狸人立而起,满眼睛都是凝重和顾虑,缓缓地摇了摇头。布帛马上就明白了,想了想,不甘心地问一句:“你想说水狗精跟这个家伙不能比,咱们合力都不是它的对手?”
狐狸点点头。片刻,它挥了挥前肢,转过身去,示意布帛走人。
布帛叹息一声,自我安慰:“好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我走了。”回到潜江故居,心潮澎湃。自己终于学会了用灵符制服妖怪!虽然槐树精明显武力不咋地,但也是一个能够变化成人的妖怪,没有千年道行恐怕也有八百年吧?如果自己有三五百年的时间来修炼……布帛明白,他该离开了,应该重新踏上西行历练、求法之路,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第二天便坚决辞职。下午,在日班保安嘲笑的目光中踏步西行,安步当车。
这一天,沿着国道不紧不慢正走着,一辆小车从他后面赶上来。越过他的时候,有人惊呼:“布道长?”布帛抬头,却是张兼爱。
小车停下,张兼爱打开后车门出来:“布道长,你怎么在这?我到观里找你三四回,他们都说你离开了。你……骗人……”
布帛有些惭愧:“对不起,我被赶出来了,没办法履行约定。抱歉。无量天尊。”低头打一稽首。大半年没有行过这个道家礼节,动作有点变形。张兼爱惊奇问原因,布帛只能回她不合格。没说上几句话,车上又下来一对年轻男女。男子略见英气,一身名牌。女子容色颇佳,打扮妖娆。大冬天还穿窄裙,黑色丝袜裹着两条长长的腿。身材颇有料,上衣开口又低,雪白的乳肉隐现,十分引人注目。张兼爱介绍说是她大学同学,寒假结伴出游。男生叫郭庆祥,女生叫吕怡。
那对男女听说布帛是道士,十分好奇。问东问西,全是幼稚之极的问题。又肆无忌惮地嘲笑他一出观就换下道装,显然不守清规,就像那些职业和尚。更要命的是吕怡胸口白肉时出,要看显得好色,不看显得心虚。布帛回答她问题之时,眼睛都不知要往哪里放才好。吕怡发觉他的尴尬,不但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格格笑着极为得意。
张兼爱问他何往?布帛说西行访道,信马由缰。张兼爱邀请他上车一起去巫山游玩,以便让她请益几天,打点儿基础,也免得布帛说话不算。布帛本要拒绝,让她最后一句话将倒,只得点头。那对男女听到张兼爱要学道,笑得合不拢口。却不反对她邀请布帛上车,权当找开心来着。
车子重新上路。张兼爱和布帛坐于后排,把先前看道书不明白的拿来问布帛。布帛有的能够解释,有的他自己也不明白。副驾驶位置上的吕怡扭身看两人一问一答,每见他回答不了,她脸上讥色就增加一分。
黄昏,四人投宿宜昌一家宾馆。郭庆祥是个富二代。稍嫌狂妄轻浮,为人却大方。一路食宿花费都是他的。吕怡乃他女友,两人同居一室。另外开了两个房间给张兼爱和布帛。
晚饭之后,情侣们去逛街,张兼爱过来找布帛请益。布帛有心成全,便教她练气法。为激励她认真练气,拿了一张护身灵符送给她。张兼爱喜心翻倒。她不知道他也才刚刚学会,以为他先前言语全是谦虚之语深藏不露之言,不由得眼冒小星星。珍而重之地接过护身符,又要拜师。布帛慌忙拦住。打发她回房学打坐。
自己练了一阵子符咒,便即睡下。他已经习惯酉时入睡,子时起来练功,然后再睡的日子。
半夜练功毕,一时睡不着,拿出道书《钟吕传道集》细细品味其中奥义。书曰:“纯阴无阳者鬼也,纯阳无阴者仙也,阴阳相杂者人也……少年不修,恣情纵意,病死为鬼。知之修炼,超凡入圣,脱质为仙。仙有五等,法有三成……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之不同也。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之不等……”
正在寻思三成之别五等之分,蓦然间天花板上白炽灯亮度猛增,室中一时亮如白昼。一阵香风扑鼻而至,沁人肺腑,让人陶醉。一个身穿古代宫装、风华绝代的彩衣女子冉冉入室,启樱唇,出莺声:“哥哥久违!还记得我吗?”布帛色授魂与,张口结舌,哪里说得出话来?
佳人幽怨地白了他一眼,一声轻叹,如风引洞箫,如九霄凤鸣,道:“好吧,哥哥记好了。我乃‘巫山神女’姚姬是也。本来是昆仑山西王母的三女儿,少年早夭,下生人间,居巫山成神。与哥哥前生有缘此生有债。今日此来,乃是为了前生今世之缘之债。”
布帛呐呐无词,手足失措,完完全全为神女的风情所夺,一句话都说不出。
姚姬微微一笑,如娇花乍放,道:“可怜哥哥落难人间,肉眼凡胎,耳失聪眼失明,不记得当年与姚姬的山盟海誓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哥哥,姚姬找你讨债来了。”
布帛微微一惊,问:“讨……什么债?我……我欠你什么了?“姚姬笑靥如花,声娇语软:”哥哥你说呢?“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布帛筋酥骨软,整个人都犯了胡涂,想不出素昧平生能欠她什么。但是好像,刚才她说什么来着?巨大的幸福感差点让他小心脏忘记跳动汞血的神圣使命,供血不足使他脑子昏昏沉沉,口中重复问道:”我欠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