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念了！”站在门口的肖克凡打断了王远山。
王远山合上笔记本，悻悻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政委：“您怎么上来了？”
肖克凡走到王远山跟前拿过了笔记本，又从战士们手里收缴了所有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挎包里，最后他环视着这些表情复杂的人们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革命军人需要有坚强的意志，才能战胜敌人。帝国主义是反动的，他们的走狗们也将受到惩罚，你们是马列主义培养出来的战士，一定要有极高的觉悟，不能有一些歪思想，都明白了吗？”
战壕外，肖克凡背对着王远山一言不发。王远山把他拉到另一个机枪掩体里：“别站在外边，对面有狙击手。”
看着两个战士知趣地退了出去，肖克凡甩开王远山的手责备起来：“王远山同志，这时什么时候了，你也不看看，那些东西是能给战士们读的吗？我可以不计较你，但是万一被一些人给你捅上去，你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外边的枪声稀疏了很多，看来美军一上午的攻势暂时告了一个段落，王远山顺着观察孔向外望了一眼，雨还在下，雾依然很大，看着让人有些烦闷。他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肖克凡：“我没想这么多。”
“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你本来就是个解放军官，家庭出身又不好，你再不表现好点，你什么时候才能翻身，你想过没有。难道就被扣着这顶大帽子过一辈子？”
一席话说的王远山顿时一阵阵冒冷汗，浑身因为紧张都感到有些刺痒难忍，脖子上明显感到有汗珠滑落，他坐到弹药箱子上，摩搓着脸颊一言不发。
肖克凡坐到王远山身边，把一盒没开封的香烟塞进他手里：“我是为你好，我不想你因为这些小事，断送了前程。”
王远山一边拆着香烟包装一边苦笑着：“谢谢您提醒。”
肖克凡也乐了：“我把你当兄弟，我才跟你说这些。按说我这个政委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您什么时候开始把我当兄弟了？”
“昨天。”
正当两个人都会心的笑了起来时，一声枪响打断了两个人短暂的默契。王远山猫着腰跑出掩体，战壕里的士兵都在向远处的房屋废墟射击，不远处两个战士正抬着一个人往后边跑。
“那是谁？”王远山大喊。
“王志。”
王远山继续喊着：“停止射击，别浪费子弹啦！”
王志浑身的血液被泥土搅合得看不出个人样，大家七手八脚地抬着他往教堂跑，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两只手软弱无力地耷拉着，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教堂里，小郭撕开王志的军服，看着左胸上的那个醒目的血洞和渐渐迷离的眼神，小郭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摇摇了头：“打中心脏，没救了。”
“操他娘的！”从地下室闻声而来的刘贵一拳打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伤口是春田步枪的，美军狙击手干的，一枪正中心脏。”蹲在一旁的王远山抬头看着对面的高大城。
高大城不想再看了，他离开人群回到了桌子旁坐下看着桌面上的布防图发呆，肖克凡走到他身边问：“南边让谁负责？”
高大城想了想回答“让远山负责吧。”
肖克凡点点头：“我同意。”
高大城把正在收拾王志尸体的王远山叫过来说：“我现在任命你为一营代理营长，两翼二营那两个连，连同三营九连也归你指挥，全权负责城南的防御。”
肖克凡补充说道：“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大哥！你脑袋坏掉了吧！”刘贵大步走到几个人的跟前，一把扒拉开王远山，来到高大城近前，急赤白脸地吼道：“把多半个团都交给这个投降兵，你不怕他临阵投敌吗？对面可是他的美国老主子啊。”
“刘贵同志！注意你的言行！”没等高大城发作，肖克凡第一个火了：“你再说这种不负责认的话，别怪我对你执行纪律！”
刘贵瞪着眼睛虎着脸：“你们现在怎么都向着这个反动派啊！你们不怕他把队伍拉到那边去吗！他们国民党投降可是有传统的。”
“你他妈给我闭嘴！”高大城骂道：“给我滚回去装你的弹夹子去！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没有发言权。”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刘贵觉得自己委屈了，把装了一半的机枪弹夹往桌子上一摔：“你为什么就不信我了，现在开始信他了！我那里做得不对了？你这么对我！”
“你的错就是从没想过，我们现在应该把身边的战友当成兄弟，没有隔阂，互相信任！我们要一起并肩作战！我们才有可能活下来，你知道吗！”高大城指着刘贵的鼻子喊道：“王远山打仗就是比你强，你不服气也不行！他现在就能守住城南的阵地，你就不行！你还说什么？我们现在要团结！大家都在作自己的事情，你除了在这里搬弄是非，你还干了些什么？”
刘贵被说得哑口无言，最后他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的王远山一眼后，抄起桌子上的弹夹走回了地下室。
肖克凡摘下挂在墙上自己平时用的“汤姆森”冲锋枪和子弹带塞在王远山手里：“别用步枪了，我这个好使。记住团长的话，顶不住就撤回来，这也是我的命令。”
王远山接过枪和装备，看着肖克凡对自己充满信任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通透了很多，心中的一个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疙瘩瞬间就解开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自从来到这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重要的意义。
“政委放心吧！”王远山潇洒地敬了个美式军礼。
“毛病还是没改！”肖克凡回头看着高大城笑了。
高大城认真地说：“远山，南城我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是！”王远山再一次立正敬出了个标准的解放军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