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身体因为已经是一种破碎的状态,我跟本无法一次性将他完整的移动到镇子口,如果要再回来取剩下的残肢的话,我算了一下,起码就要走三个来回。
我有些心悸。从我现在所在的这条街道到镇子口,带着东西还不能跑的话,那起码要走上十五分钟,而且这只是走一趟单行的。如果走上三个来回,那就是差不多要用七十五分钟,再算上身体的消耗,后边的两趟速度可能慢下来,也就是如果我要是把孩子运到镇子口,起码要花上三个小时的时间。
三个小时啊!这三个小时期间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又开始犹豫了,想着要不然,不带走了,反正我就算是将孩子带走了,这里这么一大摊血迹也不会消失,到时候如果被人看到血迹,还不知道是什么血,不是也一样会引起恐慌吗?
再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如果天亮时有人看到这血,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血,万一挪作他用怎么办?
古时候不是盛行什么血馒头可以治病吗?虽然不知道这里的人信不信,但是我也应该时刻保持一颗谨慎的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所以……我又看了看那满地破碎的残肢,心想要不然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吧。也算是我在这里给这个孩子守灵,而且还可以防止野狗或者野猫什么的来啃食尸体,还免得将尸体挪走的时候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然而我正想着,心里突然蹿上一丝理智将我的这个想法给顶了回去。
不行,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去找季明修,他不知道我已经下山了,如果他就在镇子里的某个地方监看着什么,我又因为一直这里看着这个孩子,那我们这一个晚上岂不是又要错过了!万一他已经回了山上看了纸条,然后又回来找我呢!
我看了一眼四周,这里十分临近镇边,一般若不是家就在这里,或者来这里走亲戚,很少会有人来这里。我刚才会拐进来也是因为身后有那恶鬼再追,我在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下才逃进来的……
诶?不对。
想到这里我忽然一个激灵,似乎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我忽略了的事情。
刚刚那么多路,我为什么会往这边拐?真的是慌不择路?我仔细思量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巧合。
我当时正在前面逃命,面前出现了岔路口,我会选择后来我钻进去的那条路似乎是因为我觉得另一条路好像看起来十分阴森,不是那种环境营造出来的,而是那种从身后涌出去然后投射在那条巷子里的感觉。觉得我如果进了另外的巷子,那么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恶鬼就会从那巷子里面窜出来。
当时光顾着逃命了,都没有时间想这个问题,现在停下脚步好好想一想,既然是从身后投出来的阴森,那应该就是身后的恶鬼在阻止我往那条路走。
我觉得恶鬼绝对不会是因为要好心提醒我那条街里会有什么,而是正好相反,那条街里恰恰是最安全的,他不能让我就这么逃之夭夭。
越想越心寒,低头再看这具刚刚还感觉十分可怜的孩子尸体时,竟然觉得尸体分外狰狞,不是那种外在看起来的狰狞,而是觉得那孩子死不瞑目的眼睛里,狰狞的令人颤抖。
难道从我会钻进那条巷子的时候,恶鬼就已经算准了我会通过巷子对应着的这条近道回到主街?
那这具尸体的出现也就不是偶然……
想通关节,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脚下沾着血的步子软得迈都迈不起来。
这尸体的头没有被破坏,难道是被恶鬼特意留下来的?恶鬼是不是在他的头脑里面下了什么咒术,专门在这里等着我来,然后操控那些咒术,用尸体来对付我?
我眼睛死死盯住那具尸体,生怕他会在我一个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起身,之后张牙舞爪的向我扑过来。我虽然会那本古册里记载的法术,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不会害怕,而且有的时候如果害怕很极端,我甚至会忘记那些法术怎么用。
比如现在。
我的大脑里面一片空白,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张符咒,紧紧捏在手心,而要催动符咒的咒语,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我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在一些有名的恐怖片里会出现孩子和娃娃这样平时看起来最无害的东西了。因为对于人的精神而言,有的时候平时看起来越是没有伤害性的东西,当他们向另一个极端,也就是“极具伤害性”靠拢时所带给人精神上的恐惧,是会比一般的恐怖还要庞大的。
一点一点向后退了几步,刚刚站起来的身子不知道踩在了什么东西上,又是猛地一滑,我仰面朝天,再次摔了下去。而且不幸的是我这次因为是仰躺着摔下去,我磕到了尾椎,此时全身都像是过了电一般,竟然动都动不了了。
祸不单行,如果说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是悲剧的话,那么接下来传进我耳朵里的声音,就是灾难。
我在地上挣扎的时候隐约中听到了远处似乎有大批人跑过来的声音,人群很杂,脚步声密密麻麻。就在这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中,那些人愤怒的吼话声,简直就是给了我迎头一击。
一个粗重的嗓子声音尤其明显,他说:“今天不管是谁,只要他敢害了小宝,我一把剔骨刀剁了他。”
我直觉告诉我,他说的小宝,应该就是我面前的这具尸体。
之后又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声,她应该是那男人的老婆,也就是这个小宝的妈妈,“小宝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之后便是呼呼啦啦群众安慰的声音,大家都在劝说这个母亲不要急,小宝一定没事。
只有我,比他们更急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那个在他们口中本应该没事的孩子现在正横尸在我面前。
突然,正在我愣神的时候,巷子口有人喊了一声:“这里果然有人!”之后在我还没有缓过神,甚至没有想好解释的时候,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来了。
火把上的浓烟在黑夜中看起来像是跟恶鬼连接在一起的脉络,火把跳动,恶鬼便更加活跃。
我愣愣地看着一瞬间将我围起来的人们,一紧张,虽然张开了嘴巴,可是却诡异的连话都没有说出来。
而且也因为我这一张嘴,刚刚在地上摔到下巴时,牙龈里面流出来的血瞬间从我的嘴角流了出来,啪嗒一声滴在地上正好落在那尸体流出来的血泊中。
瞬间,人群沸腾,刚刚那叫嚣着说是要有人敢动小宝就要将那人剁碎的大汉一声怒吼,抡起手里的火把便朝我打了过来,惊恐中我本能地躲了一下,火把在的耳旁呼啸而过,幸好速度快,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不然我就不是被烫的这么简单了。
尖锐从刺痛顺着耳朵瞬间钻进脑中,我眼前一花,这才算是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我赶紧拼命地从地上站起来,腰间的骨骼还是那种被压缩在一起的感觉,我没有办法站直,只能单手撑着腰,努力让所有人看清我的脸。
“大家听我解释,我没有伤害小宝,我来的时候小宝已经遇害了!”
人群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不轻,任凭我在现场如何声嘶力竭的解释,都会被他们更大的嘈杂声淹没。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穿插而过,我看到得清楚,紧跟着眼睛顿时瞪圆。
我指着那道身影钻进去的地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句:“就是她害死了小宝!”
众人随着我的手指看过去,李奶奶颤巍巍的身子顿时出现在大家眼中。
然而皮囊果然是最好的伪装,那大汉一看我指的是李奶奶,怒吼顿时更加旺盛,他一把拎起我的胳膊将我半个身子拎到半空,虎啸一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炸响:“你还想冤枉别人!明明就是你害了小宝!你个妖女,要不是李婆子带我们来这里,我还不知道我的儿子已经惨死在的手中了。”
大汉的前半句话我没有记住,我只抓住了这句话中最关键的部分,他说“要不是李婆子带我们来这里”,那就是说他们会出现在这里都是被安排好了的,而我的出现也是被安排好了的。
我愣了半晌,结果生生错过了再次争辩的最佳时机。被众人五花大绑捆住的时候我除了挣扎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我拼命地一边扭动全身一边喊着,“你们听我解释,我是来找季明修的,我真的没有害这个孩子!”
孩子的母亲这时候忽然血红着眼珠指着我吼了一句:“你要是没有害我家小宝,那你怎么就能找个人还绕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我赶紧解释道:“我是被一个恶鬼追的!你们小心李奶奶,他就是那个恶鬼!”
解释完,我赶紧将身子扭到面向李奶奶的方向,扭得幅度太打,我胳膊上生生勒出了好几道血印子。
而这时一直没有什么表示的李奶奶突然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眼珠比那抱着尸体的女人还红,“这个妖女杀了我一家三口,我儿子儿媳都被他剥了皮抽了筋。我五岁的小孙子都被他放到碾盘上捻成了……捻成了……”后面的话像是实在说不出口了,李奶奶,啊不,是那个恶鬼竟然直接哭喊得倒抽了过去。
苍老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看得我心里瞬间冰凉。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恶鬼居然这么能伪装!
人群在这个时候骤然间达到了愤怒的顶峰,我这次连挣扎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被几个大汉凌空抗了起来。
抱着尸体的女人被人群架走,尸体也被同行的人们收敛到了一张白布上,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忍受着愤怒的人们将不知道从哪里见到的烂菜叶扔到我身上。
我眼里的委屈就在眼眶周围打转,嗓子已经喊哑了,完全发不出声音,可我还是在一声声的嘶吼:“你们要相信我!相信我啊!我没有杀人,那个李奶奶是恶鬼变的!”
跟我这边声嘶力竭的解释相比,恶鬼那边博取同情只是掉了几滴鳄鱼泪。
我愤怒,也失望,但是我还没有绝望,我相信镇子里的人们还是善良的理智的,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相信我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解释清楚!
正在想等下要说什么才能揭穿那恶鬼的真容,脖颈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