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枫都城外除了林地之外,便是田地。此时虽然天寒,但田地中的作物生长态势喜人,有一道道淡淡的魔法光弧在田地上方掠过,是魔族的法术在保护着它们免受寒风侵袭。
安文望着那些魔法光弧,不由想起了塑料大棚。
面对青鸟的问题,安文摇了摇头,下了马,牵着走向城中。
魔族城中严禁奴隶骑马,所以青鸟也只得下马牵着走。
两人一先一后走在街上,发现有不少像自己一样牵马的人类奴隶,一个个穿着厚衣,一看就知道是深得主人器重的奴隶,因此才被派出来为主人办事。
路上相遇,这样的奴隶总会多看对方两眼,如果发现对方的坐骑鞍具和衣服不如自己,不免就要露出高傲的神色,若是发现对方与自己相当,多数时候则会哼一声转过脸去。
至于见到比自己强的,多数人类奴隶都会立刻低下头,在心里嫉妒,却不敢与其目光接触,生怕惹到对方。
一路向前,问清了索杜兰府的位置后,两人来到了这座不大不小的府邸门前。
索杜兰府位于城中一角,并不算热闹的偏僻地方,往好了说叫周围比较安静,往坏了说就是冷清。
安文上前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厚实衣服的人类,一边打量安文一边礼貌地问:“您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我是远道而来的商人。”安文将那张魔法晶卡递了上去。
“哦,原来您从普拉姆大人的林场那边来?”那人接过晶卡。
“是的,大人说,生意上的事我得找索杜兰大人谈。”安文点头。
“不巧,大人并不在府上。”那人满怀歉意地说。“不然……您到府里等一下?”
“大人要多久回来?”安文问。
“不确定啊。”那人摇头,“如果您真的着急,可以到城东的盐荒地去,大人就在那里监督学堂的建设呢。”
“大人还涉足教育业?”安文随口问。
“是奴隶学堂。”那人说。
安文和青鸟同时怔住。
“吓一跳吗?”那人笑了起来,“老实说,这可是我家大人的首创!自有人类奴隶至今,可没有任何一位魔族大人对我们这样好过。大人说,人类奴隶也是智慧生灵,应该享有受教育的权利,享有了解这个世界和自己的权利。”
安文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魔族?
“那我们去那里见大人吧,顺便开开眼界。”安文说着,取回了晶卡。
那人将详细地址仔细告诉安文后,两人牵马离开,一路上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青鸟先忍不住,皱眉说:“这个索杜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竟然要为人类奴隶开办学堂?真是听都没有听过。不过……怎么觉得有些感动呢?”
安文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沉默。
一路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城东。
城东郊有一大片荒地,只有一条硬土小道通向那里。在那片荒地上,一座木造的大院已经拔地而起,院墙高耸,院中一座三层的木制大楼,结实而气派。
进入院中,安文看到几十个人类奴隶正在忙碌着,一位魔族站在马车上,不断地指挥这指挥那。
“小心些,千万注意脚下!在边缘地方一定小心,可别掉下来啊!”
“别急别急,东西摔了没关系,人可不要摔下来。”
“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系好安全绳吗?快系好,摔着了你,你爷爷一定会和我急的。”
“那里的漆……颜色似乎不大对啊?再重调一调,不能让学堂看上去像乞丐的衣服,色调统一才好。”
“对,钟就挂在那里。不要太高了,你知道,我们魔族可没你们这么高的个子啊!咦?对啊,可不是嘛,敲钟的工作是你们来做,是我指挥错了……”
魔族指挥众人,时而微笑,时而焦急,时而扯着嗓子吼。几百个人类奴隶干得热火朝天,个个都是一脸朝气,每人眼中都有明亮的光彩。
“您是索杜兰大人吗?”安文牵马走过去,礼貌地问。
“正是。”魔族转过身,冲安文一笑:“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我是远方来的商人。”安文将晶卡递给了索杜兰。
接过晶卡,索杜兰微微闭眼,丝丝魔力自卡中流动而出,传到他的耳中,片刻后他睁眼微笑:“原来是初次接触木材生意的朋友……抱歉,这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地方招待两位,请在车边坐吧。”
他转过身,冲着几个工头叫:“你们几个,监督好安全啊!”
“您放心吧!”几个工头挥了挥手。
重新转回身的索杜兰在马车上坐了下来,拍着马车边缘,示意两人坐下。安文摇了摇头:“不敢。”
“没关系的。”索杜兰笑着说,“我和我的同族们都不一样。当然,也正因此,他们也都不怎么喜欢我。”
“您对人类真不错。”安文说。
“我的父母身体都很弱。”索杜兰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生病相继去世,是家里一位慈祥的人类奶奶将我带大的。因此,我对人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如果您这样的大人再多一些,也许魔之大陆会变得……更好吧。”安文感叹。
“我就是个异类。”索杜兰笑,“你的主人会不会介意与我这样的异类做生意?”
“他差不多比您更异类。”安文笑着说。
“那就好!”索杜兰开心地笑了起来,“有爱心的同族越多越好。嗯,我们来谈谈生意上的事吧……”
“倒也不急。”安文望着那基本已经完工的楼,以及只差装饰的“操场”。
“听说您是要建立一座人类奴隶的学堂?”他问。
“是啊。”索杜兰点了点头。
“无法理解。”青鸟忍不住嘀咕。
索杜兰笑了:“我只是觉得……人类其实比我族更聪明,如果让他们学习一些知识,他们说不定会创造出更多的奇迹,到时,对我族也有极大的好处。”
“恐怕大人心里想得最多的,并不是魔族的好处吧。”安文说。“毕竟,如果想让魔族得到最大好处,有许多其他的事可做。”
“有时看着他们的孩子,我会觉得心痛。”索杜兰望着忙碌的奴隶们,目光深沉。
“他们不知道遥远的地方有广阔的海洋,不知天上为什么会下雨落雪,也不知太阳为什么是东升西落,不知道河流为什么向东而去。”他轻声说着,“他们每天只能忙碌于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庄园里、府邸中,一生只知为一口饭活着,却不知人生的意义、生命的真谛,更不了解这美丽的世界有多神奇,多伟大。这不公平。”
他看着安文,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何存于这世间?这世界依靠什么规则运行?最终,所有的智慧又要走向哪里?”
“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安文情不自禁地说。
“啊!”索杜兰惊呼一声,指着安文,满脸的惊喜:“你也是一个善于思考终极问题的人啊!”
安文笑笑:“只是有时会瞎想想而已。”
“思考是最美丽的事物。”索杜兰说,“我小时候就爱瞎想许多问题,长大后,这些问题就成了我对这世界充满热爱的动力。我希望这些人类的孩子们也拥有这种动力,我希望他们能知道得更多,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骄傲,而不是永远当我族的奴隶。”
说到动情处,他久久望着那些工人们,好一阵出神。
“他们中有许多人,当初和我一起长大,是我的朋友。”他喃喃地说,“小时候我们曾一起做过许多梦,但越长大,我们走得便越远。那并不是指身份地位,而是思想。他们再跟不止我的脚步,止步于凡尘俗事,止步于那一口饭食。我不想让他们的孩子也变得这样……”
青鸟呆呆地听着,眼泪突然间就流了出来。
她擦去泪水,心里好一阵奇怪,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难过想哭。
安文沉默不语。
如果魔族中这样的人再多一些,人类和魔族是不是就有和平共处、共同迎接更美好未来的可能?
不再永世为敌,而是作为朋友,并肩探索这世界的奥秘,一起努力创造属于彼此的辉煌。
这该是多美的景象!
这时,索杜兰突然发现脚手架上有几个工人没系安全绳,于是大怒跳起高来:“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一定要系安全绳!要注意安全!”
“没关系,您放心吧。”工人们挥着手。
“我怎么能放心?”索杜兰气哼哼地跳下马车,冲安文挥挥手:“你等一下,我得去看着他们!”
安文点了点头,眼看着他一路小跑来到楼下。
“我们的大人怎么样?”有扛着材料的工人从旁边经过,停下来问安文。
“是大好人。”安文说。
“会不会羡慕我们呢?”工人笑问。
“很羡慕。”安文说。
“大人是真正的好主人。”工人感叹着,“除了他,有哪位魔族大人会在乎我们?别说什么受教育的权利、知道这世界上无数奇妙秘密的权利,就连好好活着的权利在别处都是奢求吧。”
“正是这样。”青鸟情不自禁地点头。
“可是其他魔族……就不会反对他吗?”安文问。
“怎么不会?”工人哼了一声,“过去大人对我们好,就有许多魔族跳出来指责大人,搞得大人众叛亲离,除了普拉姆大人外,其他亲友都故意疏远排斥大人。后来大人立志要为我们建学堂,魔族反对得就更厉害了,大人让出了好多生意上的利益,才换来了他们的同意。”
“他为你们付出了很多。”安文点头。
“我们心里都记着大人的好呢。”工人说,“为了大人,拼了这条命都值。”
话音方落,变化忽生。
大楼一侧的脚手架突然一下断裂,十几个工人在惊呼声中和断木铁管一起坠落。
索杜兰惊叫着奔了过去。
安文皱眉,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意。
因为方才,他分明感应到了一道魔法波动在那脚手架附近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