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为奴隶,但生而不自由,便不知不自由是种苦难。
青鸟有个还算幸福的童年。
父亲高大强壮,打架很是厉害,所以奴隶中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伙向来也不敢得罪他。因为爱为别人打抱不平,所以父亲在奴隶中人缘不错,很受大家尊敬,这让青鸟跟着也沾了不少的光。
“小青鸟越长越漂亮啦!”
“不愧是你爸爸的女儿,真是懂事。”
诸如此类的称赞,青鸟每天都能听到许多。
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又温柔,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印象中,母亲虽然在自己摔倒时永远不会过来扶,在自己不能胜任工作时永远不会过来帮把手,但却会温柔地鼓励自己战胜困难,坚强面对一切,而且对自己连一句重话也没说过。
每天起来工作一整天,晚上时一家三口挤在小屋里聊天嬉闹,对于青鸟来说,这已经是幸福的全部。
如果日子能这样过一辈子,也无所谓什么不自由的痛苦了。
但有一天,父亲倒下了。
隔壁的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还被要求做粗重的工作,只因在采摘园中偷藏了一枚小果子带给自己的孙子,便被奴隶主管暴打了一顿。
得知此事的格达多大人特意召集所有奴隶,对老人进行了公开处刑。用大人的话来说,偷盗是最无耻的罪恶,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这种事只有最卑贱的生物才干得出来。
为了教育奴隶们,让他们一心向善,不再如老人一般为恶,大人令妖族护卫“赏”了老人十鞭子。但年迈的老人只受了两鞭便已经叫不出声来。
所有人低头战栗,老人的儿孙只是默默流泪,却连哭出声都不敢。
这时父亲站了出来。
“我来代替他。”他说。
“他年纪太大了,承受不了这样的刑罚。”他说。
“可以。”格达多大人笑了,命令妖族武士将父亲绑在行刑架上,然后说:“既然他这么强壮,就抽二十鞭好了。”
即使是这样强壮的人,也挺不过二十鞭。父亲大声质问凭什么临时加重惩罚,格达多大人冷笑着说:“十鞭是对他偷盗他人财物的惩罚,十鞭是对你胆敢在主人面前维护罪人的惩罚。”
父亲咬牙承受住了二十鞭,全身鲜血淋漓。
母亲一直在流泪,青鸟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世界于那一天,在她眼中完全变成另一副样子。
所有幸福都是虚假的,所有美好都是幻影。真实的世界是鲜血淋漓,是死亡恐怖笼罩头顶。
二十鞭过后,父亲倒在地上。格达多命令妖族武士拔剑将老人的头斩了下来。
老人一家不顾一切地哭出声来,结果也挨了许多鞭子。
“你答应过我!”父亲愤怒地挣扎站起,眼睛赤红如血。
“是的,所以我让你承受了他的活罪。”格达多冷笑,“但问题是,无耻的小偷必须死,他还有一重死罪。我相信,你不会愿意替他受。”
“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父亲瞪着格达多,愤怒令他忘记了对主人应有的尊敬,他大吼着问道:“我们人类难道自诞生之日起,就是你们的奴隶吗?奴役我们的你们,难道不是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谁才是最卑贱的生物!?”
奴隶们惊呆了。
从没有谁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没有谁敢对主人咆哮。
格达多无法回答之个问题,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命令妖族武士冲了上去。
父亲抓住了抽来的鞭子,用重伤之身将妖族武士撞倒,然后向着格达多冲去。
青鸟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她觉得那一刻,父亲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她觉得那一刻的父亲完全当得起“英雄”二字。他满是鲜血的身躯仿佛是山,撑起一片她未曾见过的天空,那天空中有骄傲的大字,写着尊严与勇气。
被惊呆的妖族武士忘了冲过来,同样被惊呆的格达多忘了使用魔法。父亲的拳头高举着,随时可以砸烂大人的脸,但却终没有落下。
他有牵绊,那是他的家人。
缓过神来后,格达多以一记火焰枪射穿了父亲的胸膛,妖族武士将重伤的父亲架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砍下了他的头。
那天之后,青鸟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锻炼身体。
她举不动那些大石块,就举粗木墩,一步一步向前,摔在泥里就再爬起来。她要变得强大,像父亲一样强大。
不,要比父亲更强大,强大到足以杀掉那些妖族武士,足以杀掉那个毁了她幸福的格达多。
仇恨令她变得敏感,不知因为什么,在不知不觉中,她竟隐约感觉到了遍布身周的某种特殊力量。
许多年后,母亲病逝。
母亲病中,她曾跪在奴隶主管面前恳求,也曾在格达多面前哭求,但得到的,只是鄙夷的目光和狠狠几脚。
于是母亲就那么去了。
那之后,青鸟失踪了。
她离开了格达多的庄园,偷偷跑去了城里的勇斗场。
勇斗场中向来不缺逃奴。对于这些自觉有两下子,于是满脑子幻想着逃离那些奴隶工作,成为了不起的斗士的家伙,勇斗场一般时候会检查他们的项圈,证实他们的主人不过是城里的普通魔族后,便让他们戴上面具,参加杀戮游戏。
这能让勇斗场增加收入,减少开支,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勇斗场里经常会有的事。
不过在检查了青鸟的项圈之后,勇斗场的负责人陷入挣扎之中。
格达多大人是城里的名流之一,是大人物,有着很高的地位,这样的人物如果发现自己的奴隶出现在勇斗场中,勇斗场的负责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是个小姑娘啊!而且还是如此漂亮的小姑娘!
看着那些高大强壮的斗士去追着虐杀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一想到这里,连勇斗场负责人的血都沸腾起来了。
更何况是观众?
他们会为之疯狂的。
激烈的思想斗争中,他决定冒险一试——如果这小姑娘一点战斗的能力也没有,那么还是算了,将她送回格达多大人府上便是;但如果她能在杀戮游戏中挣扎求存几局,那么为了巨大的利益,就拼了。
检查青鸟实力的是一位普通的妖族武士,虽然瘦弱,但与人类相比,却依然是不可战胜的超人。
面对这样的强者,青鸟丝毫不敢大意,她集中全部力量,于是在那个时候突然间彻底沟通周围那无处不在的神秘力量,一举将妖族武士打成重伤。
那年她只十一岁。
狂喜的勇斗场负责人不顾一切地收留了青鸟,但并没有让她参加杀戮游戏,而是让她成为一名自由斗士。每次上场,她都被化上更娇艳美丽的妆,披着革甲,露出纤细的胳膊腿,以娇弱之躯,格杀强壮的巨汉。
化妆使别人看不出她真实身份,再加上格达多并没有费心去寻找,所以她安然地在勇斗场一呆就是许多年。
这些年间,她在一次次生死格斗中掌握了战斗的技巧,强化术也变得越来越熟练、凌厉,终使她成为勇斗场中无人能敌的强者。
她觉得时机到了。
再之后,她离开了勇斗场,潜入格达多的庄园,亲手杀掉了这个害自己失去父母与幸福的刽子手。
报仇之后的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杀魔族吧。”报仇后的那夜,她在夜空下对自己说。
能杀多少是多少,最好能杀掉魔族中的大师,让他们知道人类并不是天生懦弱的奴隶,欺负人类,终会付出可怕的代价。
于是她先向着雾神都而去,却在半途得知雾神都的暴动。
她为此兴奋了好久。她终于看到了同族的崛起,看到人类发出了勇敢的吼声。
然后她决定向天神都来,杀光这个号称法师之城的城市中的法师。
这就是她的故事。
安文骑在马上,听着青鸟的叙述,一时沉默。
“师父,我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天真?”青鸟问。
“不。”安文摇了摇头,“那已经是你所能做到的最有效的反抗。”
“可惜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青鸟叹息,“就算能有一百个,如果没有你那样神奇的本领,也根本对抗不了有妖族帮凶的魔族。”
安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师父,我们下一站是去哪里?”青鸟问。
“一路向北,去寒枫都。”安文说。
“去杀谁?”青鸟问。
“木系魔法的大师,沙达瓦。”安文说。
“这么说,又一个大都和一个大师要消失了?”青鸟一脸的兴奋。
“如果能成功的话。”安文说。
“当然会成功了。”青鸟笑,“咱们就还按上次的办法,我装成被你们俘虏的特殊人类,你们把我送到那个沙达瓦面前,然后切瓜切菜,杀他个血流成河。”
“一个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讲什么‘血流成河’吧。”安文说。
“听师父的。”青鸟点头,“那……杀他个尸骨如山。”
“算了,以后还是用‘血流成河’吧。”安文叹息。
“那咱们是不是还用这个办法呢?”
“看情况吧。也许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寒枫都,他们已经有了准备。”
“不可能吧?”
“魔族已经失去了两位大师。”安文说,“不论如何,他们都会加强防卫的。”
“那又如何?”青鸟笑,“师父天下无敌。”
可是身边有了你,就不一样了啊……
安文在心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