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风肆虐，篮球馆里热火朝天。
程观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转头看见金小渝和教练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那天胡珂对自己说的话再次在心中浮现。
小渝……你会离开么？
程观月心不在焉地投了两个篮，又运着球绕着场地跑了一圈，终于忍不住把篮球放到一边。他从地上拿起一瓶佳得乐，假装走到场边休息，趁着人不注意，溜出门外。
金小渝和胡星在走廊里交谈。程观月躲在墙角，竖起耳朵。
只听胡星说道：“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这么说，明天就是必须做决定的日子了？”
“是的，教练……”金小渝低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胡星的声音很平静，“别人无法代替你做出选择。”
“教练，我知道我不应该离开你们……甚至，我连一丝犹豫都不应该有，我应该当场就拒绝他的……可是，可是他给我说……”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但我说过了，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能替你做出选择，你也不要受别人的干扰。”胡星说，“你要好好想一想，你心中渴望的到底是什么……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舍，人应该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这无可厚非。不过，你放心，无论你去了哪里，都永远是我的弟子。”
“教练……”
胡星拍拍肩：“行了，别说了。至少今天，你还是我们球队的。所以快回去，训练任务还没完成呢。”
程观月听到他们的脚步，一闪身先回到球场中。他从地上拿起球，背对着大门，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金小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程观月知道。他那么热爱篮球，而程观月坚信着真正热爱篮球的人一定是重情重义的。当年金小渝可以因为很小的时候对胡星的一句承诺，义无反顾地考入凤阳高中加入加入篮球队。所以，他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地抛弃自己的同伴呢？
所以，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对方一定是开出了极其丰厚的条件。那种条件超出了他们作为一般高中生的见识，对方一定是给金小渝描绘了一幅极其美好的蓝图。而程观月也隐隐能感觉到，那种条件，一定是凤阳高中所无法匹配的。
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让金小渝坚定的内心产生动摇呢？
训练结束的时候，金小渝破天荒地没有加练，而是按时回家。程观月想去和金小渝谈一谈，但最终还是留在了体育馆内。
他心想，有什么可谈的呢？教练不也说了，人要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这无可厚非。他程观月，凭什么去阻止金小渝去扑向一个更加美好的前程呢。或者他凭什么去保证，如果留在凤阳高中，你就能获得同样美好的前途呢？
如果是真正的好兄弟，就应该微笑着、发自内心地祝福他奔向更加美好的前程。应该为他的成就高兴，而不是在这里患得患失。
只是，程观月无法想象，失去金小渝，凤阳高中会怎样。
他们失去了球队的头号得分手。就算是补充来了詹铭志——程观月看过詹铭志的相关资料，他们俩的得分能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与此同时他们在西部赛区会多一个强劲的对手。航院附中已经有了武潇迪这种能在比赛中和胡珂飙分的怪物了。再多一个金小渝，那画面程观月简直不敢想象。
马良肯定会被气死。以他的个性，说不定从此以后就将小渝当做仇人来看了。其他人不好说，但肯定再也无法像这两个月一样彼此热情相待了。程观月原本以为，他们会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团体，每个人在这其中都能感受到温暖。然而他却忘记了，分别才是人生的常态。
无论这个团队如何坚如磐石，最多在全国大赛结束后，高三的马良和徐小松也会退队。世上既无常开之花，也无不散的筵席。
只是这分别……很有可能提前到来。让人猝不及防。
程观月抱着篮球站在原地发呆，忽然就听到马良的怒吼声：“面瘫！唐傲！没错，就是喊你。你这么早回去干嘛？给我留下来练三分球！你知不知道你的主力位置都要被抢走了！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唐傲无辜地看着马良。
“别做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那个人要来抢走你的主力位置啊！你怎么能够忍受！如果谁敢抢走我的主力位置，我绝对不能忍受！你要像看面对仇人一样面对他！怀着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心努力训练！你听到了吗！”
程观月听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偷偷去瞅被自己抢走主力位置的徐小松。徐小松恰好也看了过来，做出一副奸笑的表情。
程观月发自内心地想画个圈诅咒马良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不过，面对马良的步步紧逼，唐傲十分淡定地转移仇恨：“也不一定会是抢走我的主力位置吧，毕竟詹铭志学长的风格跟姚若虎学长有些相似。搞不好被替代的是他……”
姚若虎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听到这话，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果然，马良的呵斥跟了上来：“姚若虎！你给我留下来！”
姚若虎假装没有听到，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金小渝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回来。他先是帮母亲熬了中药，然后给妹妹讲了几道题，最后拿着今晚的作业回房间去了。
作业本在书桌上摊开，他的心思却不在上面。
到了最决定的时候了。
其实，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讲，他都不应该有所犹豫的。教练说人应该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跟随航院附中，无疑就是最有利的那个。
他的高中生涯可以不用再花上一分钱。如果足够努力，连大学的学费也可以省了。甚至于，如果以后真的能够成为职业选手，他从大学一毕业开始就能赚到比同龄人多得多的金钱。只要他点一点头，他就能够从现在开始，最大限度为家庭减轻负担，同时铺就一条更加光明伟大的篮球道路。所以，他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是因为舍不得这群队友吗？别开玩笑了，跟他们认识不过几个月时间，有多大的感情值得自己拿前途去换啊？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任性的资本的。他的家庭，和队友们的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彼此谈论过自己的家庭状况，可是，从平时的一些表现是可以看出来的。如果不是出生在一个相对宽松的家庭里，如马良徐小松这样的学生怎么可能有机会肆意挥洒他的中二病呢？程观月的住处他去过。他知道，程观月的父母虽然长期在外面奔波，但至少能够保证自己的儿子衣食无忧。至于姚若虎就更不用说，这家伙本来就是一个土豪。
所以，自己和他们是不能比的……
唯一知道自己家庭状况的是教练胡星。很多年前，在胡星对他进行篮球启蒙时，就同时给了他一个当小球童的机会，这也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靠自己双手赚钱。自认为受到胡星雪中送炭的他，才会从那时候起就告诉胡星，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帮助胡星来取得全国大赛的冠军。
所以，教练才会那么了解自己，才会告诉自己，应该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金小渝掏出手机，点开小猫论坛。
原本作为一匹黑马，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战胜卫冕冠军、获得进军全国的资格之后，他们更是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于是有人在论坛中开了有关他们的专题帖子，将他们这一路而来的比赛照片发了上去，并且还配上了点评。
金小渝一篇一篇翻着，回忆起他们一路走来的情形。他们从来都不是那种天下无敌见神杀神的球队，相反每一场比赛都赢地异常艰难。可是他们却拥有一个温暖而团结的团队，彼此支持又永不放弃。
他不想就这样离开……
第二天上课时，他躲在最后一排，翻了整整一天论坛的帖子。有人还在网上预测，凤阳高中这匹黑马能够在全国大赛中走多远。可惜绝大多数人都并不看好他们，觉得他们的运气应该已经到头了，说不定连第一轮都过不了。金小渝心想，若是马良看到这些帖子了，一定又会暴跳如雷地去反击。一想到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金小渝就忍不住想笑。
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
一下课，金小渝就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程观月在后面喊了他一声。他回头，看着程观月的表情，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他冲着程观月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脚步没有停顿，义无反顾走了出去。
走出校门，坐上公交车，依照张靖给出的线路，他很快便来到了航院附中。来到体育馆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学生在围观校队训练了，男生女生都有。看得出来，在这所高中，篮球的氛围确实非常浓厚。
金小渝走到张靖面前：“我来了。”
“我知道你一定回来的。”张靖笑。
没有人拒绝的了这样丰厚的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