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双方球员在终场集合,互相握手致意。骏驰中学许多球员依然无法解决这样的结局,有人甚至哭成声。
陈超和苏月博站在一起。陈超保持了一贯宠辱不惊的表情。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这件事情也就当做是人生一道小小的考验。苏月博的心中,装填着未来。
通向全国大赛的路必定崎岖艰难,这之后,便该由他来带领球队前进了。
只是,那一段散漫的时光,恐怕再回不来了。
再不想像如今这样,倒在终点线前一寸的地方。所以今后自己,必须要努力了。
陈超特意在程观月身边多留了一会儿:“恭喜你们。只是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失败。”
“因为你们没有足够痛过。你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逆境,而我们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有多少次,我们都是从那样的生死边缘爬回来的。我们经历过深沉的绝望,所以拼死也会抓住任何一点希望。”程观月说道,“有一个作家曾经这样写道——只有痛出来的鲜美,才足以颠倒众生。”
“我们又不是美食。”唐傲在旁边幽幽地说。
程观月:“……”
薛波与胡星在另一边互相握手。跟西部赛区两大著名教练都交过手之后,胡星也明显变得沉稳了许多。他夸赞骏驰中学全队沉稳有力纪律严明是自己学习的对象,薛波则说后生可畏未来是属于你的。
两人相互客套完毕,薛波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身边的马良与徐小松。
马良心想,我终于等到今天了。
眼前这个人,是一手缔造了冠军球队的功勋教练,也是曾经那么蔑视他和小松的顽固不化的老头。三年前的那一番言论,在他们心中播下了种子。这种子里有愤懑不甘的绝望,也有奋发向上的希望。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黑暗中挣扎,将对面那轻蔑的神态一再咀嚼,碎成细渣融入骨血;但他们眼睛却一直望着光明的地方,希冀着终有一天夺得冠军的光明前景,期盼着终有一天扬眉吐气,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令这些鄙视他们的人低下头来,心悦诚服地说一句,我错了。
如今,他们终于站到了这样的位置上。马良挺了挺腰,压抑住波涛起伏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吗?”
“你是凤阳高中的马良,你是徐小松。”薛波皱起眉头,“我们刚刚才比赛过,当然记得。”
“我是说,我们三年前见过面。”
薛波的眼里闪过茫然的色彩:“是吗?”
马良和徐小松的心中忽然一空——
他不记得了,他竟然不记得了。他们俩这日日夜夜树立起来的敌人,竟然完全不记得他们了。他们费尽气力终于得到的复仇机会,原以为可以快意恩仇,没想到仇人根本就早已忘却了那件事情。
这可真是……荒谬啊。
薛波莫名其妙地看着马良与徐小松。看着他的表情,这两人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薛波也没过多停留,绕开沉默不语的两人,带着队员们离场。
马良和徐小松对视了一眼,忽然大笑起来。
这三年来的仇与怨全部落在了空处,可他们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真正要征服、要战胜的,不是薛波,不是所谓旁人的冷眼嘲笑,而是自己啊。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找到那个更好的自己。
马良一边笑,一边摇着头,一边将手搭在徐小松的肩上:“走吧,该去感谢观众了。”
徐小松点头。
三年来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
他们带领着凤阳高中全体球员,首先来到了本校拉拉队的看台下。这只是一片极小的区域,可这一群可爱的、忠诚的球迷们一直以来不离不弃地支撑着他们。在曾经一度满场的嘘声与看衰的眼光中,那美丽而壮阔的凤翼天翔海报是他们能够依仗的唯一明灯。
队员们拉着彼此的手,对着拉拉队们练练鞠躬。
接下来,是其他的观众了。
这些观众冲着马良他们使劲鼓掌。不管之前有多少的轻视,终究现在站在面前的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们淘汰了曾经被视作西部赛区荣耀的骏驰中学,要代表西部赛区出征全国大赛了。
马良又想让这些欺软怕硬的墙头草们闭嘴,这一次,他被徐小松阻止了。
徐小松说:“阿良,既然他们已经心悦诚服了,那咱们倒不妨像个皇帝一样巡城吧。”
“巡城?”
“是的。不管之前你说过什么,胜利可以抚平一切不满,可以洗白一切过往。他们还指望我们为西部赛区带回冠军奖杯呢。现在,就让我们心安理得的享受一下他们的顶礼膜拜吧。
“原来是这样啊。”马良点头表示了解了。进军全国的他心情大好,也就懒得多计较什么了。尤其一是想到过去那么不待见自己的观众们居然还要指望自己去拿奖,他就觉得舒爽得不行。
于是他在台下站定,伸出手来,指着观众,说道:“嘿嘿,你们听着,我一定会……”
“喂,你们打算还在这上面赖多久,比赛早就结束了。”
马良的话被人打断,满脸怒容地转过头来,看着说话的人——
竟然是东湖高中的费俊哲。
“快下去吧,我们要热身了。今天真正的重头戏是决赛,你们只是开胃菜而已。”胡珂淡淡地补充道。
连裁判也对凤阳高中这种行为表示不满了,连连鸣哨催促他们下去。
马良的手还没缩回来,满脸尴尬。愣了半晌,才勉强摆出老大的姿势一挥手:“我们走!”带着队员们离开球场。
凤阳高中更衣室
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太一样。
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甚至都不避嫌女生了。柳源源与乔语都坐在里面。
大家热情地互相交谈。有人在回顾这一路走过来的惊险、艰辛与喜悦,有人憧憬着在全国比赛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马良则更加直接,不仅吼出了夺冠宣言,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夺冠以后如何发表演讲。
当然,也有人纯粹是因为太兴奋了以至于不知道说什么,就在更衣室里乱蹦乱跳的。没错,典型代表就是金小渝。
大概是终于看不下去了,乔语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表示要说点什么。本着绅士风度,更衣室里的其他男生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转头看着乔语。
乔语先是享受了下万众瞩目的感觉,然后问道:“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们打入全国大赛的日子。”马良立刻说,引来所有人的点头附和。
乔语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还有呢?”
众人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于是金小渝笑着说:“今天还是我16岁生日呢!”
“切!”队友们集体发出一声嘲笑。
没想到乔语一拍手掌:“他说的没错!今天是是金小渝16岁的生日!”
谭锐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你卖这么久的关子,就是为了说这个?”
“怎么,难道这还不算特殊日子吗?”乔语跺了跺脚,“队友的生日,难道不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时间吗?你们的凝聚力呢?你们的兄弟情呢?”
说完,乔语不屑地瞥了谭锐一眼,竟然变戏法似的从一旁拿出一个生日蛋糕来。
“我靠,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蛋糕?”徐小松垂涎三尺地跑了过来。
“啪!”乔语一把打掉徐小松伸过来的手——她一疯起来就忘记尊重学长了——“我昨天晚上就预定好了。那家蛋糕店离这里不远。刚才你们比赛结束的时候,我就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了。”
“贤惠啊!”谭锐起哄。
乔语狠狠地瞪了谭锐一眼,然后继续做出娇羞的模样,扭扭捏捏走到金小渝的面前,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了他:“生日快乐,小渝!蛋糕只是助兴,我想,能够打进全国大赛,这才是你在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吧!”
“其实她想说今天是表白纪念日吧。”唐傲不咸不淡地在一边嘟囔了一句。他的声音不大,但恰好可以让整个更衣室里的人都听到。
乔语的脸更红了。
连金小渝都有些扭捏了。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他急忙将蛋糕接了过来,低声说道:“谢谢……谢谢……”
球场上的霸气一扫而空。
金小渝将蛋糕的盒子揭开。蛋糕不大,上面用奶油浇灌出“happy
birthday”的字样,顶端有一颗鲜红的草莓。金小渝亲自动手,用塑料刀仔细地将蛋糕分成了十多份。
没人想到,在他那粗犷凶悍的外表下,竟然还有那么细腻的一颗心。
他的刀工很好,执刀的手稳定而精确。在他的刀下,蛋糕被整整齐齐地分开,每一块蛋糕大小几乎一致,切口边缘锋利齐整。乔语站在一边,星星眼看完金小渝所有的动作,大喊一声:“啊,小渝才真的是太贤惠了。以后一定有许多人愿意为你生猴子的。”
这句话纯粹是脱口而出。她的脸一红,只能再做点什么来掩饰内心的尴尬。于是她将魔爪伸向蛋糕上那鲜红欲滴的草莓。然而她的手刚刚伸过去,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抢先一步把草莓摘走了。
当乔语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到面无表情的唐傲,上下颌轻轻摆动。
乔语觉得心里头有一千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死面瘫!你太过分了!”
“啊?你要吃吗?”唐傲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要吃你早说啊!”
“我……你……我靠!”乔语心想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唐傲见乔语无言以对,心满意足地端起一小块蛋糕,向自己座位走去。
“喂!面瘫!”
唐傲回头:“什么……”
“啪!”一块蛋糕砸在他的脸上,乔语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事……”唐傲这个时候才把最后一个字说出来。
乔语大仇得报,心满意足之余也没有放松警惕。她盯着唐傲,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后退:“我警告你啊,好男不跟女斗哦!你要是……”
“谁在乎这些啊。”尽管满脸蛋糕,白色的红色的奶油在脸上混成了一块,可是唐傲竟然还能保持神色不改,他淡定地将手中的蛋糕举起来,“我就是喜欢当个坏人。”
“啪!”蛋糕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金小渝的脸上。
众人:“……”
“我靠!面瘫!你往哪扔啊!”金小渝大呼小叫。
“哦?”唐傲手一摊,“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往乔语脸上扔?”
“小渝,你竟然……”乔语强忍住笑,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原来你竟然……”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是想说,我……”
“你的意思是,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马良像个鬼魂一样出现在金小渝的身后,阴测测地说道,“没关系的小渝,忍一忍就过去了。生日嘛,不就是寿星的受难日啊。”
金小渝刚一回头,就被马良扑头盖脸地在脸上抹起了奶油。偏偏他的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抹粉,嘴里还说着:“不要动,忍一忍就结束了……”
众人不由起了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
等到马良抹完了,心满意足地走开,金小渝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他将左手右手各拿了一小块蛋糕,朝着马良同时开火。
“接招吧!这是来自寿星的愤怒!”
然而马良早有准备,灵巧地躲开。于是这两块蛋糕舒舒服服地砸在了马良身后猝不及防的姚若虎的脸上。
一左一右,还对称排列。
“干得漂亮!大块头!”徐小松跳起来鼓掌,“我早就看这要死不活三人组不顺眼了,高冷给谁看啊,砸的漂亮!”
程观月听到“要死不活三人组”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一跳,心里头泛起不祥的预感。他警惕地看着徐小松和马良,手里做好了防卫的姿势。
可是,防不胜防。
程观月的耳边听到呼啸之声,那是来自被蒙上的左眼视野盲区的方向。他急忙回头,然后就挨了个正着。
自从这只眼睛蒙上纱布,他老是回受到来自这个方向的攻击。
透过雪白而粘稠的奶油,他看到谭锐得意洋洋地朝马良邀功:“学长,我这一击还算准吧?”
“狗……腿……子……”程观月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