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望天,心里想不通,之前怎么会觉得他画符念咒的样子很帅。
错觉!都是错觉!
忘尘盯着地面说:“师父让我转告你,你的记忆被篡改太多次了,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变成痴傻的废人。你必须得跟我回去,让他老人家亲自作法,帮你去除那些负面影响。”
我一直都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似乎忘了很多事情,有时候又会毫无理由地对某个人充满戒备。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对我的记忆动了手脚,我又到底忘了些什么。难得忘尘的师父愿意帮我,我当然要答应。
只是这一切似乎来得过于顺利了。忘尘曾经说过,他师父连国家高官都敢拒之门外,我又有什么面子,能求得他老人家出手?可现在人家不光是愿意帮我,甚至还是主动派徒弟来借我过去的,这太不正常了。还有上回在阴街里也是,忘尘都已经当上掌门了,还被派来拼了命地救我……
被这样过分抬举、重视,让我心里很慌。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答案。
“忘尘,你师父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一次次地让你救我?”
“师父说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整个世界都会乱。”忘尘说得相当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愣了几秒,才低声说:“我哪有那么重要……”
“师父说你有,那就是有。”忘尘停顿了好久,才有说:“师父还说过,必要的时候,要用我的命去换你的命。”
我彻底惊了:“他说什么你都信么?他真让你死你也去么?”
“嗯。”忘尘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决绝。
我张着嘴僵了好半天,心里那句“难道你就不怕他在利用你吗”,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忘尘对他师父的信任,明显已经到了一种相当极端的程度。那句话我就算问出来,也只可能得到一种答案而已,不会有其他情况发生。我觉得很震撼,同时也无法理解如此极端的信任。我变得很矛盾,觉得忘尘这样太傻了,又隐隐地羡慕他。至少他还是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对象,我呢?
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现在变得对任何人都充满了戒心。从前的我明明不是这种样子的,可是被骗得多了,就不自觉地一点点变了。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我,听到忘尘他师父愿意为我治疗,肯定高兴坏了,会觉得自己撞大运了。但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反而充满了顾虑、恐惧,生怕人家害我。
疑心重成这样,应该很不讨人喜欢吧?至少我不喜欢跟这样子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变成了这样的自己。
我很怀念从前的那个自己,简单,率直,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测身边的每一个人,永远心存感恩,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好的方面去想……那个沐曼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我还能变回去么?如果从今以后,我都永远活在怀疑当中,再也没有办法付出真心相信别人,其实会过得很痛苦吧?那样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意思。
信任,需要付出很大的勇气,承担很大的风险。而怀疑……很累很累,而且同样代价巨大。它看似安全,可以让我躲过许多陷阱,却也在无形当中消耗着我生命当中纯善美好的能量。这种代价是无形的,但是它真的会给我带来实实在在的改变。
我不想继续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这一次,我想要选择信任。
哪怕要冒难以想象的风险,我也想要再信任一次。
忘尘站起来活动腿脚,冲着我说:“差不多了就走吧,师父还等着我们呢。”
“哦。”我点头站起来,随着他走了一小段距离,终于忍不住问:“咱们……就这么走着去?”
“先去大马路上,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实在不行就只能用滴滴叫了。”忘尘肉疼地说:“事先说好,我没带多少钱,如果要加调度费,你出啊。”
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这货真的是个掌门人?!
“道家不是有那个什么缩地成寸的法术么?还有那个‘神行千里符’,你有没有?”在我心里,道家门派都应该在风景秀丽仙气环绕的深山里啊,我以为忘尘要带我去的,肯定也是那样的一块地方,然后建一个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结果他居然准备打!车!去!
这到底是什么节奏?!
我沉浸在巨大的心理落差当中,没注意到忘尘白了我一眼,只听到他没好气地说:“你电视剧看多了,那种法术对修为消耗非常大的,还是打车比较方便。”
“其实是你水平太低用不出来吧?”我脱口而出。
忘尘憋了半秒,咬牙切齿地说:“打车费你出!”
“呃……”我觉得自己受食梦妖影响太深,居然也变得毒舌起来了。貌似这样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啊,看来今后得克制一下,好好说话。
我们两个刻意绕过了学校大门,在稍远一些的路边停下来。我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对忘尘说:“我看还是直接用滴滴叫吧,这么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拿出手机叫车,我有些走神,不自觉地转头看向学校那边,暗暗地猜测着,白无常究竟在里面布置了怎样的陷阱等着我。
究竟要躲多久,我才能回去正常上课呢?我已经被记了大过,今年的奖学金肯定是没戏了,更糟糕的是,如果我继续旷课,说不定下个处分就是开除学籍了。我是不是应该干脆休学,等风波平息了以后再回来接着念?
正胡思乱想着,我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隐隐发颤。我心里一惊,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云层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压了下来,月光隐去,路灯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我本能地靠向忘尘,紧张地问:“又怎么了啊?”
“不知道。”忘尘也很紧张,一手捏着符纸,另一只手掐着法诀,全力戒备。
大地颤动越来越明显,我飞快递在脑子里回忆地震逃生知识,眼角忽然瞥见强烈的红光……
“快看!学校里!”
忘尘顺着我的声音望过去,震惊道:“好浓的魔气!”
话音未落,红芒大盛,空气中隐隐传来血腥味,还有模糊不清的声音,似哭似笑,异常恐怖。
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仿佛灾难片中世界末日的景象。我带着哭音问:“怎么办啊?”
就算是毫无灵觉的我,都能感受到这股魔气的强大,更何况它覆盖的范围如此之广,我和忘尘根本跑不出去吧……
忘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拉着我跑到人行道上,从背包里掏出几杆小旗,飞快地插进砖缝里。又用小刀胳膊手腕,用鲜血在我脚下画了一个圈,对我说:“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范围!”
我忙不迭地点头,又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烧掉了一张符纸,紧接着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用布裹着的东西,郑重地放到我手上,嘱咐道:“记得把这个交给我师父。”
那样东西沉甸甸的,底部四四方方,凹凸不平……掌门印!我瞬间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你……你打算牺牲自己?”
“这个阵法,只能保住一个人。”
“那我们就一起跑吧!”我急了,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抓着他的胳膊就想跑。他用力地甩开我,大声吼道:“你自己看看!这里全都被魔气罩住了!我们跑不掉!你好好在这等我师父过来!我……我不一定会死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没气势,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
血腥气更重了,恶心的我直反胃。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猩红色,我猛然惊觉,这种颜色像极了楚弥深眼中的色彩。
不只是他,还有庄雅琴、小桃……
他们都是被魔气感染了吗?
如果这股力量强大到连楚弥深都能影响,忘尘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我固执地再次抓住他的胳膊:“一起跑!是死是活看天意!”
我不能接受别人为我牺牲!
忘尘迟疑了一瞬:“好,你等我把阵旗收起来。”说着就要蹲下去,却又猛地绕到我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他贴的是定身符。
他重新走到我面前,闷闷地说:“你别害怕,我师父会来救你的。”
我说不了话,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试图用眼神哀求他,不要这样。
他笑了笑,年轻的面容在漫天红光之中,显得格外苍白。
“我要是进医院了,医药费算你的!我要住单间!”他一脸认真地开玩笑。
我哭得更厉害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喃喃道:“连血月都出现了……看来,我恐怕没机会进医院了。你记着逢年过节给我烧纸钱啊,要印着天地银行的那种,可别拿假钱糊弄我。”
不!我不想让你死!我在心里大喊着。
忘尘在我身边盘腿坐下,我转不了头,没法看他,却能够感受到他一直在看着我,目光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