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滚了！”有人指着小刘川的鼻子说。
其他的巫族少年也都七嘴八舌地附和，甚至还有人想动手。我毫不犹豫地挡在小刘川身前，高声道：“你们想干什么？族长亲口答应给他机会戴罪立功，你们是要打族长的脸吗？！”
气氛稍稍缓和了一瞬，马上又有人嚷道：“族长说的是如果他能修复天路，才会允许他重回巫族，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求我们接纳他？！”
旁边的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有能耐现在就出去把天路修好呀！只要他能办到，我们保证什么都不说了！”
我气急：“谁也没说不修啊，他这不是伤还没养好呢么！”
“养了那么多天都没好，我看他就是故意拖延！他根本就办不到，就是想找借口赖在这儿！”
“对对对！要么现在就修复，要么就滚出去永远别回来！”
……
在场的巫族少年都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热血上头了哪管你有理没理，反正就是要听他们的才行。我就算嘴皮子再厉害也做不到以一敌十，他们十个人加起来无论声音还是气势都绝对碾压我。我全凭一股怒气强撑着，心里万分焦急，不知道究竟该怎样才能收场。
好在巫禛族长耳目灵通，很快就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才终于镇住了那十个热血冲头的少年。
然而巫禛族长可以镇住这些少年，让他们不敢造次，却无法让他们真正打心眼里把小刘川当成自己人。事实上，就算是巫禛族长自己，恐怕心里都没有接纳小刘川。
我不想再让今天的冲突重演了，不想让小刘川一而再地受到伤害，所以打算带着他离开，等到决战结束再让他回来修复天柱。反正弥深和小妖王都有突破界壁的能力，就算不走天路，联军也照样能上天庭，只是可能需要多花一些时间。
巫禛族长竭力挽留，不停地跟我讲十二都天神魔阵的威力有多逆天，成功凝聚盘古之魂的话会对战局形成怎样的影响。其实这些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能召出盘古大神我们就稳赢了，可问题是……我们召不出来啊。结阵需要十二个人同心协力才行，现在的情况别说同心了，没动手打起来都已经很难得了。
我索性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族长，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我相信你也清楚，如果他们不能放下对小刘川的成见，我们再练一百年也只是浪费时间。你不应该跟我谈，你应该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如果能让他们放下成见，那继续联系还有意义，不然的话还不如分开来各自备战。”
族长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沉着脸缓缓地说：“那不是成见，是仇恨。实实在在的仇恨。”
我心里微微一沉，忽然意识到其实巫禛族长也跟那些少年们一样，心怀憎恨。只是他年纪更大懂得权衡，可以理智地做出对大局最有利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恨了。
我忍不住心里冒火：“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非得这么钻牛角尖呢？都十几万年啦，那么那么那么多代人之前的事儿，干嘛要一直纠结？妖族当年也淹死了不少人，后来的大战他们也一样损失惨重，但是他们现在不会天天念叨着当年的事情，为什么你们要一直活在那么久以前的仇恨里呢？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好吗？”
十几万年前的事情，现在还在纠结，不觉得太夸张了点吗？
巫禛族长半晌不语，许久之后才沉着脸缓缓地说：“对于我们来说……那场灾难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永远都记得，我的儿媳抱着小孙子一起被洪水冲走的画面……永远记得！”
我惊得说不出话了。阿琳曾质问过巫禛族长，是否还记得她父母是怎么死的，当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的洪水……是共工撞倒不周山之后引发的那场大洪水吗？”
“当然！那是天洪！能腐蚀人间的一切！不然凭我们巫族的强悍身躯，怎么可能死伤那么惨重！”巫禛族长咆哮后再次陷入沉默，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我更加震惊，因为我记得弥深说过普通巫人的寿命再长也就几千年而已，不可能永生。共工算是比较特殊的情况，但严格来讲他也不算一直活着，反而更加接近于轮回，每一次重生之后，他都会失去过去的记忆，重新成长，养成不同的性格。
可是为什么，明明早就应该寿命终结的普通巫人们，不光活到了现在，甚至还保留了从前的记忆和性格？他们到底是怎么突破天命限制的？
我很想问个明白，可是看着巫禛族长悲痛欲绝的模样，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我错了，我以为他们只是当年幸存者的无数代后人而已，没想到他们全都亲身经历过那场灾难。我现在明白了、理解了，如果换做是我带着最痛苦的记忆活上十几万年，我也不会遗忘，只会越狠越深。
巫禛族长真的很了不起，怀着那么深的仇恨还能着眼大局，能答应给小刘川将功赎罪的机会……是我之前小瞧了他。
“我们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九黎壶……”巫禛族长强压悲痛，缓缓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九黎壶是女娲特意造出来给妖族避难的，后来她偶然见到我们巫人的惨状，心生同情才让我们一起进入壶中世界躲避天洪。”
“那时候我们都特别感激女娲，连带着对整个妖族都特别有好感……要是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我们两族或许会一直友好下去。”巫禛族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妖神误会了我们啊。九黎壶明明是女娲送给我们的，十二妖神却认为我们是偷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上门来，打死了好多族人。祖巫们咽不下这口气，也屠杀妖族平民算作报复，一来二去的彻底结成了死仇。就算后来我们双方都知道最早只是误会，也都停不下来了……唉！”
“算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一晃都十几万年啦，没人在乎这些啦……谁像我们啊，一直活在壶中世界里，生而复死死而复生，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这些记忆，怎么都跳不出这个循环，连死都变成奢望了，呵……”巫禛族长自嘲地笑出声来，随后疲惫地挥了挥手，冲着我说：“你们想走就走吧。你跟我们不一样了，当然不可能理解。”
“不，我已经理解了。”我起身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我为之前的态度道歉。如果是我一遍遍重温最痛苦的记忆，我也不可能忘记，只会越恨越深，也会无法原谅现在的小刘川……对不起。”
巫禛族长叹息道：“你不用道歉。你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会那么想也正常。如果你决定不走了，那我待会儿就去劝劝那几个孩子，让他们至少不要再闹出今天这样的事了。”
我有点犹豫，感情上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他们，不打算离开了。但是理智上我又觉得既然他们不可能不恨小刘川，那我们再怎么练习都不可能成功结阵，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呢？
“要不……我们还是分开修炼吧？”我觉得结阵什么的就算了吧，肯定不能成功的事情没必要继续了。
巫禛族长问：“你怕我说服不了他们？”
我点头。
巫禛族长又露出那种自嘲的笑容，喃喃道：“也对。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说服得了他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了，只能同情地陪着他一起沉默。过了好久，他才突然问我：“你还能记起祝融当年的经历吗？”
“不记得了。呃，不过本源之力觉醒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过去的画面。”我如实回答道。
“既然看到过，为什么你还要护着共工？”巫禛族长问。
我已经不想再强调小刘川不等于共工这种话了，这对于在痛苦中浸淫了十几万年的巫人来说，毫无意义。我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只能把当时在沐天雄家的情况全都讲了一遍……这些事情楚弥深都介绍过，不过这次我讲得更详细。
巫禛族长闭着双眼静静地听着，似乎是在想象当时的画面，又似乎是在尝试体会我的感受。过了好久，久到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他才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是对的……现在的刘川已经不是当年的共工了。我们恨的是共工，不是他。”
“我会说他们的！”这是巫禛族长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夜里，壶中世界里哭声四起，就连我也被那份悲怆感染，偷偷地落了泪。
第二天我们又照常集合，十二个人全都肿着眼睛，默契地不提昨天的事情，争分夺秒地练习配合。
十二股气息渐渐地开始融合，从最开始只能维持一秒两秒，到后来的半分钟，一分钟……虽然还是不断失败，但我们都相信，锲而不舍地练习下去总有成功的时候。
距离约定的反攻日期还有五天，来得及！我们能行！